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173)
凝香缩在罗汉床上,捧着冒烟的热汤,头顶窗台上撂着盏素花宫灯,将她的脸照得雪白。
崔崇简见她出神,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塔米,我也是见到玉儿磊儿,才知你是我的妹妹。你不要恨我。”
凝香把碗放下,疲惫一笑,“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正被赌坊追债——镖局的少东家会拿不出钱吗?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谢氏之人,所以蓄意接近,想要我替你引荐吧?”
崔崇简脸色微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在前陈废墟上出现时。”这世上的一见如故多半是早有预谋,凝香把外袍丢还给他,“人生难得糊涂,我当你是朋友。”
崔崇简瞳中折射出耐人寻味的光芒,“你也知道我这人想一出是一出,青阳与梁国为姻亲,我便想要与谢安联手,杀我父王一个措手不及,过两天却又觉得水乡风光旖旎,再无心那荒漠孤烟了。”他举手发誓,下巴线条坚毅,“我对你的用心,无愧于天地良心。”
“我信。”凝香灵秀的眉眼垂落,眼角微红,“我阿妈与我从来不亲,她恨我不是个男孩儿,我是我养父用米汤养大的。”
“直到我生父找来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说‘阿枝,我们跟爹爹走好不好’。现在想来,若她有妊时遭人侮辱,是不是也怀疑生下来的不是她原先的孩子?”
“我不知灭族之祸,可我知我姓徐,我父行七,我曾有十五位堂兄,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乳名——我是家中的第一个女孩儿。”
崔崇简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手一掐就碎了,吻在她湿润的眼角,“你是我妹妹,只要你开口,我自然向着你。”
*
萧融朦朦胧胧见眼前罩着团昏黄的光,一个婀娜的影子在铜盆里打湿了帕子,“铛铛”的水点子溅在他的下巴上。
他一个激灵,按住了那只贴在他脸颊上的手,那女子抖抖擞擞的,险些没叫了出来,“啪”一下把帕子撂倒了铜盆里,灰白的裙摆一扬,就要走了。
萧融抬眼一望这简陋的民居,把人从后头叫住了,“你不要命了——还敢呆在上京!”
阿香没回头也没搭话,推开门径直出去了,萧融一阵头晕目眩,正低头摩挲着后脑勺的纱布,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竟然又回来了,手里还捧着只冒热气的白瓷碗。
萧融勉强把那苦药喝了半碗,将碗往案上一搁,望着离了三丈远的阿香,“这是你家?”
数日未见她更清瘦了,眉眼越发单薄,下巴尖得能戳死人,把头微微点了点。
萧融自问平日作风还算正派,时而迫于应酬不免往那声色之地去,从来也只是喝喝酒、看看舞而已,并无过分的举措,见阿香这副畏他如虎的样子,心里一阵郁闷。
他想起些什么,长长的眼尾一眯,“这里还有别人吗?”
阿香那张白花般的脸霎时就灰了,一股子哀痛的意味从晶莹的眼眸中溢了出来,对萧融摇了摇头。
萧融疑心未消,还要追问,阿香却把墙角的一尊木佛儿一指,又点了点自己那两片红红的薄唇。
“你在修闭口禅?”
阿香点点头,摘下簪子把灯花剔了剔,轻轻关上房门,走了。
身下的蓝花被褥浸满了少女的馨香,萧融神经放松下来,闭上眸子竟沉沉睡去。然而梦境并不清宁,似有冤魂啼哭——是他因君王猜忌、奸佞陷害而惨死的至亲吗?
他仿佛置身无边的苦海,缠绕的雾气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徐六与徐七是一对双生子,相貌一模一样——这是他妹妹的眼睛!
他猛然一睁眼,桌角那点小小灯花还在摇曳,火光丝毫不减。
他睡了有一刻吗?
正要闭眼,耳畔传来一阵砍柴的声音,夹在“啪啦”“啪啦”击打屋檐的雨声之中,听不大真切。
他心中一凛,鞋也不穿,悄悄出了门。
这是个农家小院,拢共就几间屋子,除了他睡的那间,都黑漆漆的。细雨连绵,他望见菜园子边上有个小木屋,似乎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窗纸上透着红彤彤的光,有个纤细的身影映在上头。
深更半夜的砍什么柴?
萧融愈靠近,那砍柴声便欲清晰,伸出食指往窗纸上一戳,印入眼帘的是两个黑漆漆的牌位,前头摆着鲜花贡果。
视线再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寻去,只见小屋中央用麻绳悬了个木偶,那瘦高的女子高举一把硕大砍刀,朝木偶的脑袋、脖颈砍去。
每砍一下仿佛都用尽了全身气力,在那摇晃的木偶身上落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刀痕。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片刻,从地上捻起一枚碎石子,反手往院门上一掷。阿香果然出门查探,他顺势往树后一躲,瞥见了她冷静坚毅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