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188)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爱与不爱的?娶都娶了,嫁都嫁了,他们两个这辈子都绑在一块儿了,到死都解不开了,他有些乏味地想。然而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他于心不忍,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爱你。”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夫君,我也爱你。”
他一回身,有个穿蓝衫的人并腿坐在门边,脖颈儿纤长,绫裙上绣满了层层叠叠的碎花瓣,人坐在阳光里,若一株清新淡雅的花树,扑面而来的灵秀之气,朝他微微笑。她分明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点儿声儿也没有,不知看了多久。
萧瑾穿着白衣提笔坐在窗前,凝香一眼望去,竟生出一种时光回转之感。他们不过一日未见,又或许已经过了几百年了。
她望着他脖子上厚厚的纱布,尽量从容地微笑:“从前天气好的时候,我总是要去花园里散散,我想兴许哪一日我一回屋,就看到你坐在窗前弹琴写字,一切都和最初一样。”可他回到淮安的时候,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终其一世,他也未再踏入过少时的屋子。
萧瑾低头微微一笑,朝凝香展了展双手,“教你失望了,比起弹琴写字,这双手恐怕更擅长杀人。”他幽幽叹了口气,“冯忆,若你没有撞见我杀贺准,我已打定主意,要骗你一辈子,可偏偏你看到了——若你不能接受我真正的样子,我们就永远没有可能。”
是她不能接受他?还是他抛弃了她呢?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一腔热血,自以为可以用爱意感化妖魔,到了才觉枉然。凝香心酸至极,一触碰到那些朦朦胧胧的回忆,胸口就沉沉的发疼,干脆示弱道:“是我的过错,过去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好些了吗?”
好些了,她便可以一走了之了是吗?萧瑾不放她。“你与陆景有私,我杀了他,整整六年,我连问都不敢问你一句——你还要觉得我不在乎你吗?”
凝香一怔,他这个人会欺负人,会骗人,会哄人,倒鲜少有这样直白的时候。
她苦笑道:“什么在乎不在乎,爱与不爱的?莫非还有人一辈子十几岁!我只要我是人人敬服的大夫人,我要一个儿子,你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你娶一百个老婆,我统统都不在乎。只要你的地盘和人马都是我儿子的,即便你死了,我要哭,也是走大运笑哭的。”
凝香的这番话,萧瑾实在是始料未及,一时愣住了。
这秋日的早晨是微凉的,凝香一宿未眠浑身汗湿,衫子紧紧地黏在了身上。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角露出了一抹苍凉的微笑,“我们隔得太远了,好多年过去了,你并不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你也没有在乎过。”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屋中搁了面雕花的铜镜,阳光照过去,便涟漪不断潋滟生波,镜子里的人还只十七八岁,人比花娇正当韶华,那双眼睛却幽沉沉的,见过了昌原的万人坑,见过了彭城火烧后的灰烬,再不复当年清澈了。“我不年轻了,头发白了,走路要手杖,吃药比吃饭多。我原本想,你爱演,我就陪你玩玩……”
她想起了困守梧城的最后时光,沉默了一下。城里每天都有人饿死,吴涛把一封封战报丢到她的脸上,辱骂她,羞辱她,她听说他制住了河西军的一次次突围,隔着一座城墙,她好恨他,又忍不住想他。
凝香目光坦率地望着萧瑾,“我已经厌倦陪你做戏了。其实你要找的那些东西,早就没有了。”天真烂漫,满腔热血,早一并丢掉在那颠簸流离的一世之中,无处寻回了。凝香迟滞的目光在地上落了片刻,眨眨眼睛,转身走了。
萧瑾追上前去,屋外晨光泼洒下来,他一阵头晕目眩,艰难地拉住凝香的胳膊,质问道:“你还要离我而去吗?”
“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凝香回身,目光决绝,“你我志不同道不合,纠缠不清只会耽误彼此。”
她将胳膊上的那只手拂开,“你这个人可怕至极,你杀了你的父亲,杀了你的兄弟,青玉不过是告发我对你不忠,你也要杀了她泄愤,而我知道你最肮脏的秘密,我真怕哪一天我触怒了你,你就会杀了我。时至今日,我依然怕,为了你的滔天权势,我知道你能狠得下这个心!”
她抬起眼睛看萧瑾,平静地说:“那么多年,你以为只有一个陆景吗?我心里早就没有你了,有好多好多个陆景,只是死在你手里的那一个,是唯一不惧你的淫威敢带我走的!”
她怕他,凝香说了这么多字,堪堪这句进了萧瑾的耳朵。她在汤泉宫看了那么多戏,他想过她会恼怒,会使性子,会流眼泪,却不曾料到,她甚至都不问他的伤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