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镯(7)

季氏脸色一白,道:“奴以为先老爷待奴情深意重,奴肝脑涂地亦无以为报。”

“是吗?得知田娘子有百万嫁妆,你却不过区区一千贯资财,两相比较,你亦仍心满意足?”

季氏哭道:“大人说这等话是要奴的命啊,奴不过卑贱之人,得伺候先老爷,在田家一呆多年已是天大的福分,又何敢不守本分,异想天开?大人若不信,可将奴的心剖出来,看看是黑是白,看看能否对天地日月。”

“刳腹剖心,虽可明志,却不在本朝律法之列。且人心乃经脉流转之缩,以血供之,以精养之,人心剖出皆为通红,任他是谁。”刘士季冷冷地道,“百万资财尽在咫尺,却偏生与你儿子无缘,难不成你便不曾动心?不想截下来占为己有?季氏,你若真个感念先田县丞之恩,又何必于舍家奴而取田娘子,处处语带机锋,不将之置于死地而不罢休?”

季氏哭得宛若雨打梨花,摇头道:“奴不曾,奴不曾有这等恶毒念头,是大人要奴据实禀报,奴不敢欺瞒公堂啊……”

刘士季不理会她,继续道:“可惜看中这百万贯钱的,不只你一人。田文锦若入嗣,其父子贪婪成性,届时莫说田娘子的嫁妆了,便是你儿子应分的庶子份额家产,你那一千贯,皆可能分文未得。”

“这可如何是好?”刘士季看着她问,“季氏,你要怎生想个法子令田文锦死于非命,却又与田娘子有关?”

他盯着季氏越来越白的脸色,步步紧逼问:“唯有设计令田娘子杀了田文锦,方可解决天大的难题了,你道是也不是?”

“可怎的半道上跑出来个忠心护主的张妈?这可麻烦了。”刘士季摇头道,“做大事不拘小节,少不得要亲身上阵才好。”

季氏骤然一抖,抬头厉声道:“大人要奴死,奴即刻便可撞死在这柱子上,可若要奴认下这滔天罪行,要奴名声尽毁,累及二爷,奴却是宁死不从!”

“先不过要打你十板子,你便吓得魂不守舍,现下怎的却宁死不屈了起来,”刘士季轻轻一笑,拍了下惊堂木道,“本官不过照常理推测一二罢了,你且稍安勿躁。”

“现下看点真凭实据吧,”他抬眼道:“传仵作。”

白玉镯(下)

建昌县仵作乃老少二人,老的是师傅,人称鬼脸张,好端端一张脸,半边全是青痣,“鬼脸”一名由此得来。他于仵作这行一做便做了二十余年,独来独往,无亲无故。不知何时,其身后多随了个孩子,左腿微瘸,称他做师傅,建昌县百姓便晓得这是要承鬼脸张衣钵的小徒儿,徒儿也姓张,人称瘸儿张。

师徒二人进了公堂,先给刘士季许璋叩头行礼,刘士季道请起,问:“张师傅,且将田文锦致死缘由于这公堂上说上一说。”

“是,”鬼脸张道,“田文锦身上刀口共一处,位于左侧肋下三寸,宽一寸二分,皮肉不平整,深扎肾部。此处乃人体要害,下刀后不出半盏茶功夫便会毙命。依小的看,杀人者若不是撞大运碰了巧,便是行家里手。”

刘士季笑了笑,道:“可现下有两名女子争抢着认人是自己杀的。”

鬼脸张老于世故,晓得验尸后的事不归自己管,便笑笑不作声。可他徒儿却正值年轻气盛,一听便冲口而出道:“女子?那得多大力气的女子啊?一刀扎入肾部,这气力好比持刀一下刺透千层纸,女子若非天生神力,便得是自幼练武或做活之人。”

刘士季温和地道:“可有位闺阁女子,信誓旦旦称人为她所杀。”

“那,难不成她杀人的匕首是吹发能断的神兵利器,不然怎么能够?”瘸儿张一句话没说完,脑袋上已经被他师傅打了一下,鬼脸张骂道:“臭小子,此乃公堂之上,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于对着提刑大人胡扯八道!还不跪下请大人赔罪?!”

瘸儿张摸着头不敢回嘴,正要下跪,刘士季笑道:“小张师傅快莫如此,本官还待请教几句,若要跪,这下面的话便不好问了。”

“提刑大人,您让我们站着回话,已是给了天大的恩典,小的却不该忘了本分。”

刘士季问:“张师傅,以你所见,凶手可能是闺阁女子,面对面将刀刺入田文锦体内?”

鬼脸张想了想道:“不能。田文锦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女子若不是练家子,持刀不该能近其身。且刀口倾斜朝下,证明持刀者乃手握匕首用力往下扎,寻常女子定然较之田文锦矮,面对面持刀,刀口该朝上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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