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143)
桌下,宋澜将那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一会儿与她十指交握,一会儿又揉那指节,一会儿又将整个带着灼热的掌腹,紧紧贴在她冰凉的掌心中,似要将他的温热尽数渡予她体内。
初春的华州,夜里依旧寒凉,屋内烧着地龙,桌旁也置了炭盆,让人周身皆是一团暖意。
宋澜一手落于桌下,一手拿起玉盏,一盏接一盏地饮着面前酒水,他神色未改,那喉中与胸腔却已是如同火烧。
他身侧的柳惜瑶,已是许久未动碗筷,只偶尔舀上一勺酒酿放入口中,那微红的面色,叫旁人看了去,只以为是饮了酒酿的缘故,可这桌上的另一人,却对她再熟悉不过。
他知道她此刻慌乱,也知她此刻紧张,更是知道那绯红来自羞赧……
月白色宽袖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脆响。
手中裂开的玉盏,将掌腹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宋滢愣了一下,抬眼左右看看,却见周遭并无异样,遂又乐呵呵吃着面茧。
荣华县主揉着眉心,还当是那身侧炭盆发出的响动,也未有所觉察。
宋侯爷还在一面饮酒,一面摇头晃脑。
而对面那两个,更是浑然不觉,只那手臂越靠越近。
宋濯敛眸,弯起唇角。
他拿出帕巾,慢条斯理擦了唇角,随后缓缓起身,先行退席。
他出了正堂,穿过院门,从那通往西苑蜿蜒的廊道上缓缓走下,身影隐入那晃动的竹林中,那一阵脚步声从身后由远及近。
宋濯缓缓抬起眼,朝那二人看去。
他与她十指交握,就在那林外的石廊上,他揽住她腰身,与她痴痴缠缠了不知多久,直到她双颊涨红,比那石廊上的红灯还要惹眼时,终才肯将她松开。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会缠人,也一如既往的贴心。
她忧心他饮了酒,又去那林中吹了风,回头染了寒气,便劝他不必再送,自己有那婢女跟着,不会有碍。
她抱着他腰身,用那细细柔柔的嗓音说着,便是那如斯刚毅的宋澜,也如那春水一样瞬间柔软下来。
临了,她松开了他,踮起脚在他颊边飞快地轻啄了一下。
这般快么?
只几日未看罢了,她就已是能与他如此亲近。
十指交握,环抱撒娇,临别轻啄……
可还有何是他不知道的?
宋濯沉沉地笑出声来,终是慢慢松开了手,让那混合着鲜血的破碎玉盏,散落于地。
第61章 铸凡人罢了
他与她本就不该有交集,也不会有交集。
就如那湖水仰望流云一般,只是静静观望,从不妄图介入云的轨迹。
是那云雨自己落下,扰了一池沉静,让本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深知缘由,也该在最初时便去拒绝,但他没能如此,因那湖面早已映满了云影。
如今,云走雨停,即便那湖面还在波动,也终有归于平静的一日。
可直到此时此刻,看到那身影一步步朝他走来之时,他忽然明白过来,她从不是那天上云,而他也非湖中水。
皆不过是凡人罢了,又怎能做到真正的来去无痕?
夜阑渐浓,竹影微动。
柳惜瑶总觉得在那竹林深处,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蓦地顿住脚步,朝那暗处看去。
身旁秀兰也将手中灯提起,随着她目光朝那头张望。
两人看了片刻,未觉出异样,便也不再多留,加快了步伐朝幽竹院走去。
这日之后,柳惜瑶也不知怎地,总觉得心中难安,夜里还频频惊醒,她从前梦魇向来都是在秋日,娘亲离世的那段时日,很少会如这几日般难眠到如此地步。
秀兰宽慰她,说是因快至婚期所致。
“娘子的好日子总算要熬出来了,难免会有所紧张,待拜堂成亲之后,一切已成定数,娘子就会彻底踏实下来。”
秀兰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柳惜瑶头几日还能这般劝解自己,可直到某日,她在院中跟着秀兰一道舒活筋骨时,无意间抬眼朝塔楼处扫了一眼,心头便倏然一紧,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距离之远,而那人又立于高处。
柳惜瑶看不真切窗后的面容,却能看出那窗子是开着的,且窗后有道月白色身影。
“兴许是因为开春日头好,二公子开窗通风罢了?”秀兰推测道。
柳惜瑶没有做声,想到他幽幽说着,让她离他远些,又想到他跪于榻边,覆着她双眼,行的那些事情……还有那立于塔楼窗后,能将西苑一切尽收眼底的场景,柳惜瑶终是忍不住了。
她立即寻去了东苑,与安安带着小赤虎陪着两个孩子,玩了几乎一整日。
这些日子宋澜极为繁忙,柳惜瑶虽不知他具体在忙何事,却也能猜出是与京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