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96)
可他并没在意,三日后,这人脖子后面便生出了一个红色圆斑,起初发痒红肿,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他做了艾灸,用艾叶熏擦,如此过了七八天,那红斑上却逐渐生出了细密的水泡,灼烧感越来越强。而那村民的精神也开始日渐涣散,他夜里无眠,白日里还生出了幻觉,一日日这么下来,竟有些疯癫之色。
直到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他突然发狂,咬死了家中的黄狗,砍死了家中老牛,在村里四处游荡,听见声响便伤人,形容十分可怖。
大夫吓得屁滚尿流,直言这是中了邪,医不好。
村长便去平安镇里请了最有名的神婆,那神婆道,村民常年挖山中草药,得罪山神,如今山神降罪,他们只能将中邪之人焚烧成灰,以平山神怒气。
如此,便有了火烧这一幕。
可烧了那个人,怪事却没停,被那人伤过的人脖颈后面都生了红色圆斑,中邪的人越变越多,村长无奈,只能请人连夜做了山神雕像放在村前,又用鸡鸭祭祀,还要将中邪之人一一烧死。
到如今,村中已被烧死十数人,有男有女。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此时却有人站出来说,此病可医。
村长如遭雷劈,看见有人被医醒后,胸中一口淤血几乎就要从喉间呛咳出来。
叶昀问村长:“那玉佩可还在?”
村长僵硬地转动着眼睛,声音已经嘶哑:“在,在祠堂里。”
叶昀侧身,做出请的姿势:“烦请村长带我去看看。”
那玉佩周身白如截肪,晶莹洁白,质地细腻滋润,油脂厚实,是上好的羊脂。玉佩背面雕着一对苍龙,正面是繁复的云气纹,中间勾出一个小小的“雷”字。
叶昀看向苏溪亭:“是惊雷山庄的玉佩。”
苏溪亭盯着那枚玉佩,许久突然笑了出来:“果真是,妙不可言,这一趟还真没白走。”
苏溪亭给村民施了针,又留下了药方。
如此一来,耽搁了两三日才走,走时阵仗还颇为浩大,村民抱着鸡鸭鱼肉跟在他们身后,送出很远很远,村里的毛驴也送给了他们。
苏溪亭立了功,坐在驴上,笑眯眯看着叶昀,叶昀则任劳任怨地给他牵着。
一个小娘子从人群里跑了出来,非要塞给他们一只山羊。
两人正在推辞,说着实在拿不了,还是算了云云。
身后突然跑出来三个人,蒋之安的声音直直灌入叶昀和苏溪亭耳中。
“叶叔,叶叔,我来了,我来救你们啦!”
蒋之安的老马却并不怎么给面子,任由蒋之安做出一副冲锋姿态,仍然悠悠然地往前迈着步子。
于是乎,几人糊里糊涂地抱着大包小包,还牵着一只山羊,离开了村子。
叶昀拽着蒋之安的缰绳,老马十分配合地停住了脚。
“你怎么跑出来了?”
蒋之安立刻大呼小叫:“要不是我,他们能这么顺利找到你们?幸亏我跟出来了,你们不谢谢我就算了,还质问我,我生气了。”
“不说?那我给你爹写信。”
“诶,叶叔,别啊,我偷跑出来的嘛,翻个墙而已,没多难。”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
蒋之安不吭声了,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叶昀。
苏溪亭拍了拍叶昀的肩膀,问他:“你闻闻你的衣裳袖口,有没有什么味道?”
叶昀拎出自己的脏衣,果真在袖口闻了两下,是一种很难察觉的味道,像青草,又似繁花,很容易和周遭的气味混淆。
苏溪亭沉痛摇头:“怪我大意,竟让这小丫头算计了,她定是在我们身上下了‘一线牵’,那是专门用来跟踪的香料。”说罢,意味深长看向蒋之安,“看来你那露水师父给你留了不少宝贝啊。”
蒋之安立刻抱紧自己的小包袱。
回到粮道上,阿夜赁了辆马车,叶昀少见没有拒绝,带着苏溪亭坐进了马车里。
苏溪亭嘟囔着:“这马车可真破。”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叶昀肩头一沉,转头看去,苏溪亭已经倒在他肩上睡着了,不过两日而已,竟有明显消瘦的痕迹。
他说那“鬼门十三针”耗费精力,此言不假。
马车腾的颠簸了一下,叶昀立刻环抱住了苏溪亭,将他的头小心翼翼搁在自己胸前,掌心贴在他的后背,一股绵长舒缓的内力缓缓进入苏溪亭体内。
叶昀的下巴抵着苏溪亭的发顶,有些出神。
他与苏溪亭,原本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知从何时起,竟也学会了相互理解与迁就。
他们或许不需要感同身受,他们只需要向对方低头。
叶昀抱着苏溪亭,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玉都里的一首催眠童谣,儿时,他每每闹腾,母亲总会把他抱在怀里,哼着童谣哄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