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2)
副相猛地跪下:“陛下,极寒之下内忧外患,战事须得速战速决,不可久拖,否则军需难供。”
一炷香后。
圣旨抵达将军府,一人持大刀跪在堂前,年近五旬,四方脸,浓眉阔目,鼻直口方,花白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正是怀化大将军常映秋。军报来得快,从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已有成算。
前些日子,庄子里的管事回报说雪压了地,来年怕是难得收成,那时候他仿佛就有了预感,一连好些天,耍起大刀来一耍就是大半天,不累得气喘吁吁绝不休息。
若放在平日里,皇帝可能派个年轻将领过去练手,或者就拿苍南铁骑磨刀,但这等状况下,天灾随时可能酿成,必得老将出马,只求速战速决。
他甚至提前在军营里点了兵,只待圣旨一到。
2
到军营的时候,松明飞已等在帐内,大冷天的手里还捏把羽扇自顾自地摇着,闭着眼睛,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儒雅从容。
门帘一掀,风卷雪呼啸着往里钻,冷到了人骨头缝里。
“军师想得不错,圣旨到了。”
“副将是谁?”
“容家长子,容霄,容云谏。”
“果然是他,这是已经找好了接替您的人呐,”松明飞起身,慢条斯理抻了抻袖口,笑得颇有些深意,“咱们这位陛下,既离不开武将,又忌惮着武将,苍南就是块磨刀石。
“矛盾啊,真矛盾。这一战若胜,您再上一步,容小爷顺理成章接过您的兵,若败……”
“老子不会败,老子的兵也不会给别人。”常映秋大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双目精光。
松明飞也不多言,揖了手掀帘出门,远远看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少年意气都写在了眼角眉梢。
松明飞知道他,想来整个玉都没人不知道他,这一辈里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张扬明媚,能使一手好剑法,那年元宵灯会策马而过,自流云湖中捞起灯王,挑灯夜行,冲桥下人一笑,似夜里明珠。
“走马吹花无复,少年狂。”松明飞把羽扇负于身后,望着容霄,迎风念了句酸词,又摇摇头转身走了。
容霄闻声望过去:“那是?”
小兵答道:“哦,那是咱们军师松明飞,军师不爱出门儿,容小爷不识得也无怪。”
容霄一怔,只见那人在雪中越走越远,也不打伞,一袭灰袄没一会儿就隐在了雪中。原以为不会这么快见到,曾随叶昀平定苍南的那个人。
战事刻不容缓。
常映秋点完兵后便带着大军朝苍南而去。
一路往西北,天越发冷,河道结着厚厚的冰层,人马皆可过,常映秋与松明飞还开起了玩笑,只道是反而给他们行路添了便利,往日里需绕山而行的地方,此时跨过冰河就能到,这行程倒是快了不少。
只是因着温度低,一日里早晚冻得简直不能走,又耽搁了时辰。
到苍南地界的时候,已经是第十四天了。
瀚州已失,如今苍南铁骑与黎族僵持于潼关,精锐烈沙营侧袭黎族后营未果,溃势已显,如今潼关正等着援兵。
常映秋一到苍南便兵分三路,他带一支五千人小队正面迎敌潼关,派副将容霄与韩无双至庄荫、渭州两处。容霄率军至庄荫接应烈沙营,韩无双至渭州扎营。
被天灾逼得要死的黎族已然是杀红了眼,哪还管得了什么协定。
若是当年那人还在,说不准还有几分威慑,往苍南边境一站,黎族恐怕是宁愿饿死冻死也不愿意踏入大澧一步,可那人早就不在了,苍南的神话已经没有了。
黎族人架着刀不要命地往里冲,求生欲催动的战斗力简直高得离谱。
潼关防线几乎无法维持。
到这第十四天,已近崩溃。
常映秋率兵而至,还未进潼关城门,一展黛色军旗从城楼上飘落,军旗上赤线绣着“苍南”二字,在空中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倏尔间落在了覆着雪的地面上,就在常映秋马蹄前,旗上染着血,落地便是一片赤红。
来晚了。
守潼关的端沙营全军覆没,最后一人跟在军旗后自城楼坠落,一双眼睛盯着常映秋的方向,有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浇熄了最后一点亮。
常映秋怒从心起,一双眼睛生生被冲成了猩红,盯着城门之上“潼关”二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此刻潼关已被黎族占领,他只带了五千精兵,此刻冲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因着这无谓一战损失这五千精兵,才是亏了。
他拉着缰绳,用尽全身力气扯过马头:“去庄荫。”
大军掉头狂奔,唯一人端坐马上,痴痴看着那面军旗,满地白雪反射着夕阳浓烈的光,照得双眼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