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203)
一夜未眠,天色大亮时,连庄主顶着一脸憔悴站在叶昀和苏溪亭安置的院子外,脑子里仍思来想去都是苏溪亭说的那句话。
叶昀一开门,就看见连庄主站在门口,他怔了怔:“连庄主,可是,一夜未眠。”
“叶先生,恕在下多有叨扰,只是苏先生昨日说的那句话,在下实在想不明白。”连庄主抹了把脸,叹声道。
叶昀打开门:“连庄主快请进,苏溪亭还在梳洗,您在院中稍后,我去叫他。”
苏溪亭脸上搭着巾子,仰头躺在榻上。
叶昀伸手去拿巾子,果不其然,看见苏溪亭躲在巾子底下赖觉,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叶昀瞧着,默默抬手堵住了苏溪亭的鼻孔,又捏住了他的嘴巴。
苏溪亭眼珠子在眼皮下一顿乱转,无奈睁开眼,动了动嘴。
叶昀松开手。
苏溪亭倦懒道:“起这么早做什么,我又不练武。”
“连庄主来找你了,就在院子里等着,你快些起来。多大人了,还同小孩子一般赖床,也不嫌丢人。”叶昀拿着巾子给他擦脸,好好一张玉面,被搓得通红。
苏溪亭两手一摊:“麻烦。”
磨磨蹭蹭,总算踏出了房门,苏溪亭一看连庄主,立刻转身盯着叶昀使劲瞅。
叶昀被看得莫名:“看我做什么?”
苏溪亭龇牙咧嘴:“那老家伙太丑,伤眼。”
一句“老家伙”,叶昀只觉胸口中了一箭,若算实际年龄,他与那连庄主也差不太多。他沉默片刻,转身回了屋,又默默关上了门。
苏溪亭后知后觉,摸摸鼻子,刚准备推门,身后有人叫他:“苏先生。”
苏溪亭扭过头,冷脸道:“一大早的,你不睡觉,跑来找我干什么?我能理解你年纪大了觉少,可我年富力强的,需要充足的睡眠。”
连庄主哪见过说话这般不给面子的人,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下难调,到底有求于人,他捏了捏拳头,强压下火气,温声问:“在下昨夜想了一夜,实在想不明白苏先生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家父,家父此前确实已经仙逝,入殓后的第二日晚上,才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大,大开杀戒。”
苏溪亭坐到院中凳子上,打了个哈欠:“你爹是怎么死的?”
连庄主坐在苏溪亭对面:“家父这两年本就身子不佳,时常病倒,半年前因一场风寒而致中风,瘫痪在床,半年来,家父的情况都不太好,大夫也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七天前,家父突然呛咳不休,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便断了气。家中停灵还不到两日,那天夜里原本风平浪静,前来祭奠的族人还在路上,灵堂中只留了我与数名弟子、六七个下人守灵,约莫子时,家父突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抽出准备随他下葬的佩剑,当场杀了那几个下人。
“家父诈尸后,力道奇大无比,剑招凶悍,杀意汹涌,我们几乎难以抵抗,无奈之下,我只能对家父出手,却发现伤在他身上没有半点作用,他睁着眼睛,好似不知道疼,我亦被他伤到,自顾不暇,家中上下,夫人、孩子、弟子、下人,死伤无数。我勉励抵抗,直到齐盟主披星戴月赶来,才强行救出我和孩子。我们刚刚被救下,家父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不再动弹,而后抬剑,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连庄主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袍角。
苏溪亭的手指在桌上敲着,一下一下,声音很小,却极有规律:“我说过,死人是没法杀人的,即便是沅江流域一带的赶尸一族,也仅仅只能操纵尸体向前行动而已。所以,你们确认他死的时候,他或许还活着。”
这个猜测,连庄主想了一整夜,当下听见苏溪亭如此说,心头就像大石落地,而后迟钝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心惊:“家父此前,没死?那为何请了数位大夫都说家父仙逝无疑。”
苏溪亭瞥了眼连庄主:“你问我,我问谁,你爹死的时候我又不在,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阎王爷勾了人,又发现勾错了时辰,把你爹给还回来了。那劳什子武林盟主找我们来,原本就是让我们来验尸的,我在孤峦崖山脚下的村子里发现有人身中朱砂,症状和你爹一模一样。我瞧了瞧,觉得也没继续验尸的必要了,你爹都把自己脑袋给削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给他开膛破肚不是。”
连庄主似乎被苏溪亭的话惊着了,从凳子上一下弹了起来,一时间难以接受。他脑子还算转得快,如果那时连老庄主真的还没死,那么一口咬定他已经仙逝的那几个大夫,就有可疑了。
他甚至来不及同苏溪亭再说什么,快步出了院子,神情严峻地吩咐人去把那几个大夫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