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242)
阿昼却没回头看苏溪亭,仍然盯着阿夜:“我跟在主子身边,不会说话,粗手粗脚,小时候第一次伺候他就把一盆子热粥泼到他身上,那时候我吓坏了,我以为我马上就会死,躲在被子里哭了大半宿,可第二天起来,却看到床头放了个丑兮兮的木雕娃娃,我知道那是主子做的,主子床底下的木箱里放了很多,但他只送出过一个,用来哄我。那天夜里你在干什么呢?你因为嫌我哭得吵人,拿着账簿就去了隔壁,算了整宿的帐,你迫不及待地想掌权。”
苏溪亭暗骂一声小王八蛋,连他八百年的老底都翻出来了。
叶昀凑到他耳边问:“你还有这手艺?”
苏溪亭觉得难为情,又气得面皮抽搐,半晌才回:“我爹教的。”
不过还没等他学好,就死了。
“这么多年,教我读书习字的是主子,教我拳脚功夫的是主子,他脾气不好,总冲我嚷嚷,还总说迟早要活剐了我,可他从来没真正罚过我。早些时候,阁中有人嫉恨我跟在主子身边,私下欺负我、羞辱我,你明明知道,可你什么都没做,因为你要收拢人心。是主子,把人绑了扔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世上没人可以那样欺辱我,他让我挺直了脊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因为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阿昼从来没说过这样多的话,仿佛一口气要把这十多年的话说尽。
“我是你弟弟,可我哪里像你弟弟,在你眼里我是工具。在主子眼里,我才是个人。如今你怪我向着主子,却也不想想,如今的下场,到底是谁造成的。主子已经网开一面留你一命了,你到底还在怨什么呢?他对你不好吗?他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我稀罕吗?”阿夜吼出声,目光越过阿昼望向苏溪亭,“没有你,我只会过得更好,当年在地牢里明明是我先遇到先生的,是我给先生让的第一口饭,可他却认你当弟子……”
“你让给他的第一口饭,没有问题吗?”苏溪亭根本没等他说完,“你敢说,那口饭没问题吗?”
阿夜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疯狂摇着头:“不是,不是,就算我不给他那口饭,他迟早也是要被下药的,我给不给,他都会变成药人,但我没让他饿死,是我没让他饿死!”
“他一个朝廷官员,你以为他跟我们一样没人管吗?是你的自作聪明害了他。”苏溪亭语气微微加重,甚至直起了身子,靠在土台上,面带讥诮,“你当时还未开蒙,字都认不全,他怎么教你,《千字文》难道不是我教你的,自你识字后,他什么没教过你,你术数好,他便教你术数,教你的东西连我都听不大懂,他怎么亏待你了。阿夜,你恨我挡了你的路,你怨我这么多年死死把持着鹊阁,我无话可说,但你这么怨先生,未免有些狼心狗肺了,他为你挡过多少次毒,连死都是代替你试药死的。”
阿夜喘着粗气,恨恨地锤了一下地面:“我只是想出人头地,我只是想让从前害过我的付出代价,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苏溪亭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难过,那股悲哀在他眼里一闪而过:“没错,当然没错,你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不怪你,但成王败寇,你到底输了,我留你一命,是看在先生的面上。你想要鹊阁,我给你,但吞不吞得下,得看你的本事。”他闭上眼,再次靠向叶昀肩头,“阿昼,天一亮,你就把他送回鹊阁。”
阿昼猛地转头:“主子……”
这种时候,他怎么能离开苏溪亭回鹊阁。
“放心,这不是有阿清在呢嘛,是吧,阿清。”
第111章
天亮后,阿昼又捉了几只野兔、野鸡,打了些野果和草药回来,把东西都备齐全了,才带着阿夜离开了破庙。
蒋之安眼巴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很是感伤。
叶昀拍了拍她的肩膀:“舍不得?”
蒋之安沉痛点头,忧心忡忡地看向地上被困作一团的鸡和兔:“我也不会杀鸡杀兔,我堂堂一个大小姐,从来都是别人做好了我吃的,眼下,难不成得我自己来。”
苏溪亭哈哈大笑,扯痛了伤口,“唉哟”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这有什么难的,鸡脖子一抹,比杀人简单多了,就当锻炼你了,你想啊,等你回家表演给你爹看,你爹定然会对你的成长惊喜万分。”
蒋之安好像被这句话说服了一般,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春山”,想象了一下她爹感动落泪的模样,当即信心大涨。
叶昀给他换了药,苏溪亭的伤好得很快,除了他的药以外,大概是因为他那自然生长的、蛮横强悍的自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