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嫁给我大哥!(118)
她就在那窗前坐着,妆匣布袋收在桌上一旁,另摆出一只她常用的小药箱。
贺兰澈太高了,她招呼他坐下。
“伸手。”
“被你发现了……”贺兰澈乖乖摊开自己两只手掌,果然红的,有一些肉眼不可见的小细口子,虽不见出血,却翻破了皮,想来沾水也是会疼的。
她早晨见到季临渊与贺兰澈眉来眼去,贺兰澈捏紧了拳头,季临渊露出来的手掌就红红的,像是被藤丝割伤了,肯定是昨日为她编那藤席——贺兰澈的手一定没有幸免,果然见他帮管三捡书册时是用指尖捏起来的。
长乐从药箱中拿出一只瓷瓶,沾了许多药膏出来,却发现他手心出汗了。
先用镊子沾了些不明草药汁,为他擦干手汗,再一点一点用银片舀出药膏,给他手心上药。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清创,下手是轻是重,只能时时抬眼,瞧他眉心,看有没有忍痛。
难得温柔。
贺兰澈呼吸都凝滞了,呆呆望着她,痴痴望着她。
“对了。”贺兰澈回神,示意他的怀襟中,有个鼓鼓囊囊的小东西,揣了一早上。“险些忘记,你来拿,我手上沾药了。”
“早怎么不拿。”她虽吐槽,却仍伸手去掏。
有些拘谨,她鼓着腮、捻着指头,不敢乱摸,终于在一堆乱七八糟、丁零当啷的小东西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只有手掌那么大。
“我之前见你易容时用的布袋,东西散乱,便想到这个镜奁。”
小盒子展开却有四层,顶上一方小铜镜,往下能抽出铅粉、胭脂、螺黛、口脂。
“这样令你改妆方便,尽管我不知你出谷后为何要易容,但定有你自己的道理。这样的镜奁很常见,我大姑母早就供给京中贵人们踏青时用。”
他还有一个小心机:“大抵能用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我替你换新的。”
这回真是很适合她的礼物,长乐收下了:“你总这么频繁地送我东西,又何必呢。”
“那我以前送你的那些,能留着吗?”
“……太重了,我拿不动。”
其实是心意太重了,她拿不动。
“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能帮你拿。”
长乐见他手上的第一层药膏风干了,便给他涂上第二层。
“贺兰澈……是不是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听?”
“自然。”
“那,若是有一天,我叫你走得远远的……”
“你就不能不让我走得远远的吗?害我总被他们笑话。”
接下来,长乐慢吞吞,有些犹豫:
“贺兰澈,有些话,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同你讲……”
“我们不会有结果。”
她以为贺兰澈又会失落,结果他只闷闷地应了一声,像是习惯了。
“嗯,我知道。我们只是医师与病人家属的关系嘛。”
“不对!现在我也是你的病人了。”
他眉毛一扬,又是歪头看她,假意威胁:“我是病人,你是医师,那你以后就不能对我说伤人的话啦,否则我向你师父投诉你。”
长乐却蹙着眉头,一副愁容,仿佛待会儿就要去滚油锅般,跟他吐露最后的心声:
“这些天你应该猜到,我有些奇怪,有些特殊……将来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贺兰澈缓口气,拉过她的手:
“你小时候晋江书局的话本看多了?”
“去阴间也要做医师,救死扶伤吗?”
“我说真的……”
她不敢再看他眼睛,眉心蹙得越来越紧了,在说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假如,我有一天,自甘堕落,罪无可恕,只配下地狱……”
“那我拉你上人间。”
贺兰澈不以为意,不带丝毫犹豫,笑道。
“别哭啊。”
贺兰澈早听闻医师这行,所承精神重负实难估量,容易心内郁积难消,有时会萌发一些恨不能毁却世界的念头。
虽面上忙于救死扶伤,心怀慈悲,个中苦楚,唯己自知。
今日见长乐这样,料定此传闻非虚!
他见她哭过两回了,这是第三回,却还是手足无措,只能小心哄着:
“要不然,我陪你下地狱也行。你还记得吗?我太爷爷年轻时帮人做过象牙玉簟,不慎缺了大德,他肯定是下地狱的,我和你一起去,还能见到他呢。”
长乐:“……”
“你不信?我从未见过我太爷爷,好想见见他!我爹说,我家有本祖传册子,叫‘追’……唔,我爹说是爷爷写的,爷爷不承认,说是太爷爷写的,等我见到他,就能问问他!”
长乐收好药箱,此时一点也不想哭了:“闭嘴!”
她好像待会儿要直面刀山火海的忐忑心情平复了一点,生出很多搏斗的勇气——即使对手是镜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