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帝心里有数了,道:“国子监与各地官坊要印书卖书,同时允许民间私坊从官坊领取刻本印书卖书,所得二成利交予朝廷。国子监、各地官坊印经史子集用什么纸张排版,印麟儿的这套便用什么纸张排版,私坊由他们自己决定用料,但需保证一字不差。最后,无论官坊还是私坊,每册书的盈利不得超过总成本的两倍,同时勒令凡是与印书相关的纸市、墨市等用材坊肆不得涨价牟利,凡囤积居奇等利用朕与公主谋利者一律严惩。”
“再有,官坊要为当地衙门以及各处官学、私塾、里正之家分别提供五套麟儿的游记,只许百姓学子借阅,借书者可抄录,限期三日归还。若有官员、先生、学子、里正利用借书的职权或手抄的游记转卖牟利,同样严惩,具体惩罚你们拟定,拟好了给朕过目。”
他要为麟儿扬名,但如果因为此事引起民间物价动荡便是他的罪过了,还会坏了麟儿的名声。
国子监的两位官员彻底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领旨而去。
庆阳那边,因为父皇要为她出书,休沐日她特意出宫,带着张肃逛了逛京城卖书的官坊与私坊,发现书坊里“红书”与“冷书”的不同处境后,再想到她与父皇的名气能引起的买书“盛况”,庆阳竟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回宫请父皇三思去了。
小女儿反应得这么快,兴武帝心情更好了,这说明他的麟儿既有傲人的天资也有足够的远见与敏锐,没被一时的才名与喜悦冲昏头脑,且宁可损失自己的名利也要以民生为重。
当然,他也是见过国子监的两位官员后才考虑更多的,如果让女儿全权负责此事,相信女儿亦能思虑周全。
所以说再英明神武的帝王也需要贤臣辅佐,光靠一个人,哪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兴武帝笑着跟女儿说了他的应对之策,庆阳思索之后,又提出了一些自己的防备之法,父女俩兴致上来竟然讨论了快一个时辰,快把国子监该做的事都给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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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国子监按照皇上的吩咐,先给御书房送了五十套崭新崭新又精美贵气的《南巡游记》。
单看这套书过于贵气了,一看就是用于大家族珍藏传承的,但只要把国子监印刻的其他经史子集拿出来,就会发现凡是国子监出书都是一样精美华贵典雅的装版与名贵的宣纸用料。
国子监祭酒带着小吏们鱼贯而入抬书进来时,兴武帝正在与两位丞相议事,让何元敬负责验收,君臣继续忙,等二相要告退了,兴武帝才指着摆得整整齐齐的五十套《南巡游记》道:“本来朕要派人给你们赐书的,既然你们在,就把赐你们的两套带走吧。”
一套八册,国子监出的,这么一套造价便得三两银子,放到官坊售卖至少十两,所以兴武帝的“赐”乃是名符其实的一份恩宠。
二相立即谢恩,分别抱了一套书走了。
回到中书省,小官们不敢擅自询问二相得了什么好东西,待二相进了公房,外间当差的侍郎等人就敢问了,问答声便传到了坐在里面的太子秦弘耳中。
秦弘笑了。
妹妹谦虚,没有提前跟他们炫耀她要出书的事,父皇也没有提,但翰林院那边早有夸赞妹妹的言论传了出来,大姐听说后还特意进宫询问他此事来着,好奇妹妹写了什么。秦弘不知道,只叫大姐耐心等着,书印好了父皇定会分别赐他们一套。
稍顷,回答完问题的两位丞相抱着书进了他们与太子共用的公房。
严锡正向太子解释了皇上为何单单先赏了他们二人书。
秦弘理解,先去洗了一次手,再提议借严锡正的书看看,毕竟是妹妹所作,秦弘还是很期待一观的。
严锡正当然肯借了。
秦弘随手拿了摆在最上面的《山篇》上册,看得正津津有味,御书房来人传皇上的口谕了,请太子殿下过去。
秦弘知道父皇要给他赐书了,将手里的书还给严锡正,笑着出了门。
严锡正端坐不动,只目送太子出门,帘子落下后,他脑海里还残留着太子为小公主愉悦的笑脸。
严锡正只觉得五味杂陈。
心狠手辣罔顾手足之情的太子会让他们这些大臣也畏惧胆寒,可仁成太子这样,连潜藏的危机都看不到,这也不是明君之相啊。这是太子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受宠而不争的宠妃丽妃与同样敬重他的小公主,不然只需要丽妃或小公主稍稍出力,储君之位就该落到三殿下头上了。
太子若有魄力,或是丽妃、小公主流露出半分祸心,严锡正定会像第一次劝谏皇上那般刚正谏言,既劝谏皇上也提醒太子,奈何太子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无论是魄力还是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