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鸮(390)

“池叔……池叔叔……您不用这样,我跟着您走就行……”况金鑫委婉提醒对方放手, 可直视前方的男人置若罔闻。

昏暗的月光在他脸上蒙上一层阴影,哪怕他没有拧眉立目,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

况金鑫看着他,蓦地想到了小学二年级的班主任。

那是一个“很容易炸”的女人,其实就是不善控制情绪,情绪极易失控,当时的同学们哪懂这些,就知道随便什么小事,一句上课接下茬,都能让她暴怒,于是给她起外号叫“炸药桶”。

“炸药桶”一炸,就固定有同学会倒霉,不是揪着耳朵到走廊罚站,就是拿作业本扇耳光,有时候怒极了,随手拿教鞭或者拿着尺子,就往才七八岁的小孩儿身上招呼。

况金鑫很听话,从来不犯错,也从来没挨过打,所以对这位老师并不害怕。那时的他们也不懂什么叫体罚,什么该不该的,就觉得老师是绝对权威,犯错了就该被惩罚。

直到有一次,他带了一小包茶叶到学校,那是他第一次帮着爷爷奶奶炒茶,说是帮,其实就是蹲在大锅旁边帮着看火,但炒完之后,他也是欢天喜地的,奶奶就给他包了点。他当宝贝似的不离身,家里带着,上学也带着,上课还偷偷摸摸打开闻一闻。

就这么一次走神,被炸药桶抓到了,她硬拉着他到走廊,抢他的茶叶丢到他脸上。他哭着蹲下来捡茶叶,她就大叫“我让你动了吗”!他吓得立刻站起来,连哭都不敢哭了,她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一连扇了好几下,然后掐他身上,哪疼往哪掐。

那是第一次,况金鑫知道了什么叫恐惧,比所有童年幻想出来的妖魔鬼怪都恐怖,他到现在都记得她染着红指甲。

童年里那么多美好的红,花儿,枫叶,彩笔,山楂糕……可真正留下烙印的,却是这一抹。

门板被推开的声音,拉回了况金鑫的思绪。

池映雪父亲将他带进了一个和前院会客室有些相似的房间,房间中央摆着沙发和茶几,墙角摆着几株绿植,还有一个书架和一个柜子立在墙边。

极暗的光线,让每一件家具粗看都只是轮廓,并不觉得什么,可等慢慢看清,况金鑫才发现,那沙发是黑色皮质,茶几是现代风的石板台面,书架和柜子却是中式红木。

截然不同的风格放在同一个房间里,画风诡异而割裂。

“坐。”池映雪父亲终于松开手,客气地请况金鑫坐。

况金鑫站在刚进门的地方,脚下未动,怔怔看着对方,提醒道:“厕所在……?”

池映雪父亲说过这房间里有厕所的,可况金鑫环顾一圈,也没发现卫生间的门。

男人像是没听见他的疑问,又重复了一遍:“坐下。”

这一次比之前多了一个字,语气却从客气变成了一种隐隐的命令。

况金鑫喉咙发紧,心发慌,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力,让他几乎不敢再同男人对视。

他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头顶有一张高压电网,威慑着你,胁迫着你,让你必须按照既定路线走。

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硬着头皮走到沙发旁,慢慢坐下来。

“这才对,”男人露出满意笑容,“小朋友,就该听大人的话。”

“我去找池映雪,”男人转身走到门外,临关门前,缓而低沉地再次叮嘱,“你就在这里等,千万别乱跑。”

门板被缓缓合上。

门外却没任何脚步声。

况金鑫坐在沙发里,微微喘息,手心出汗,脊背却挺得直直,一动不敢动。

过了会儿,脚步声终于响起,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况金鑫整个人瘫软下来,像是刚跑了万米,体力从里到外完全透支。

但很快,他又重新打起精神,侧耳仔细听,确认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悄悄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门前。

他必须跑。为什么?不知道。他就知道如果有一百种方式能够找到池映雪,通过池映雪的父亲,绝对不是一个好途径。

说不清理由,但他宁愿相信第六感!

顺着门缝往外看,游廊上空空如也。

乌云像是淡了,月光洒在廊柱上,愈发明亮。

况金鑫抬手摸上门板,很轻很小心地推开,速度谨慎缓慢到,几乎听不见一丝门板合页的声响。

他小心翼翼控制着速度,终于等到门板悄无声息开到大约30°角,容得下一人进出,他才屏住呼吸,侧身迈出门槛。

他不敢动作太大或者太快,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那样,一点点往外蹭,终于整个人全部来到门外,他才轻轻合上门扇。

对着门板无声而绵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慢慢酝足力气,转过身来拔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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