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谋反殿下还是爱我(212)
“肚子在叫。”李祐有些无辜地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饿了就回去寻你爹娘,跟我说没用。”李禛着重咬着‘你爹’两个字,享受近乎窒息的自虐快感。
李祐摇了摇头,拽着李禛袖子:“哥哥肚子,去朗月阁,吃饭。”
她说话断断续续,朗月阁是王府家宴用膳之处。但自他有记忆起,那方天地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若非大节庆典非去不可的时候,他避之不及。自李祐降生,那席间便多了一团被众人簇拥的暖色。
“你自己去。”李禛觉得自己如今脾气已经算好的了,换成六岁的他估计已经按捺不住上去掐死李祐了。
但李祐没意识地捏着李禛手臂上的肉,直勾勾地盯着他,瞳仁里竟然只有他一人的倒影。
明知去了也不过是徒增尴尬,再给府中添几分笑料,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了这‘邀约’——无关李祐央求,只是为了看一眼他那好父亲的神情。他那掌上明珠执意将他一个外人拖进家宴,这顿饭还吃得才去么。
席间果然没有他的碗箸,李祐咋咋呼呼地指挥着下人去拿。侍从眼角瞟向李诫,见他并无厉色,才依言置办。
只是当时凭着一股冲动过来,真在席间戾气早已泄尽,李禛只觉得通身不自在,但李祐却笨拙地操起汤勺,将菜肴拨至他面前的小碟。那些精致的素烩、鲜鱼被戳得烂糟糟,失了形状。
李禛望着碟中那摊看不出原貌的菜肴,一时无言,终是面无表情地举箸,尽数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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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不知怎么想起了。李禛面色沉静如水,抬手扣紧护腕。
“整军。”
马嘶声中,蹄铁踏碎死寂。
第105章 回信
青鸟飞抵汴京时, 已经是李禛出兵的第二日。竹筒上凝结的霜气,在这暖气充足的书房中融出小片湿迹。
案前两人一如往日并肩而立,只是脸色都十分紧张, 整间屋子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青袍人脸色有些苍白, 那时声称抓住一丝希望的是他,如今手握竹筒抖得不成样子的也是他,指尖几次滑过系绳的结,但终究没有触碰的勇气。
白袍人站他身侧, 垂眸盯着那双因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的手。他懂得对方的恐惧, 他的倾之比起旁人多了几分对未知之事的担忧,希望所有人平安顺遂的人总是以最坏的结果来揣测将来。又比旁人多几颗真心, 遇事便更加惶惶不安。
终是没有再等。
同样冰冷的手骤然覆盖在颤抖的手背上, 带着决绝力道的安抚,也是不容抗拒的截停。
李自安终是将那竹筒抽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系绳。
那封带着宿州寒意的信纸缓缓展开,字迹整齐,笔风凌然,带有世族大家独有的严谨规矩。
显而易见,此信绝非出自王延邑之手。
“林家林子源, 谨代王延邑公子手书,报汴京贵人知晓……”
暖室中的熏风在信展开那一刻化作凝着冰碴的利刃,从千里之外刺入汴京。
正月二十八, 丑时。
传说中的那根红绳静卧在灰暗荒芜的原野尽头。
边境风沙有些大, 红绳表面铺了一层粗粝的软沙, 在近乎惨淡的曦光垂怜下,大致轮廓有些模糊不清。
但随着距离的缩减,图景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绝不是代表喜庆与希望的红绳, 而是失去生命甚至糜烂的脉管,扭曲着,挣扎着,像是被顽皮孩童挖出来把玩的蛐蟮一般,痛苦地盘绕在这全然陌生的冰冷冻土之上。
诡异的死寂无声无息地在整支队伍弥漫,无人敢出声,唯有愈发沉重压抑的心跳,擂鼓般敲打在每个人胸腔。
队伍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向那片红色冲去,马蹄声此起彼伏,却愣是没有一声杂音。
风中开始夹杂起别的味道,逐渐浓郁到化不开的铁锈腥气,混着泥沙和马粪的味道,还有微妙的宛如淤泥深处的恶臭。
视野越来越清晰,那触目惊心的景象一口一口蚕食着所有人尚且残留的侥幸。
尸体。
遍地都是尸体。
横七竖八,姿态扭曲怪异,围着歪七扭八倒地的车马散了一圈。有身着离国近卫服饰的,更多的是大圌亲卫醒目的朱红盔甲,本来吉祥喜庆的纹样却被近乎黑色的血渍覆盖,凝固成斑驳的疤痕。
拉车的骏马倒在血泊中,马腹淌出青黑色的肠道,像是被什么东西吃了一半。
车轮深深嵌入被血泡透的软泥里,仿佛生来就是长在地里。
红绸软玉就像不值钱一般,散落得到处都是,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唯有那顶最奢华的喜轿,宛如祭坛上孤零零的贡品,近乎诡异地保持着端正的姿态,矗立于尸山血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