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谋反殿下还是爱我(214)
他近乎凶狠地转身,望着这群同样茫然无措的军中众人,他们同样是辛苦两日一无所获,不该陪着主将陷入无边的绝望。
“全军听令!”他开口,声音是读书人惯有的清朗,此刻却带着铁刃般的尖锐,试图在这片死海中劈出一道缝隙。
“就地扎营休憩,半个时辰后,”他的声音停顿一瞬,似乎是眨了眨眼,便又道,“收敛……遗骸。”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力,砸在呆滞的众人头顶。
士兵们如蒙大赦,至少眼中有了神,哪怕带着深深的悲哀。
林子源最后望了一眼那如同石碑般跪在喜轿前的身影,王延邑仿佛已经与整片血污的土地融为一体,也是遗骸中的一具。
他收回目光,快步走向堪堪支起的军帐。
帐中简单粗糙,他取出墨条和砚台。冰凉的宿州水磨出的墨水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狼毫悬停在粗糙的信纸上方许久,墨水几乎都要从爆满的笔尖低落。他透过帐帘缝隙往外看,迟来的日光终于洒在了这片早已凉透的土地上。
他眨了眨眼,想稳住心神。
提笔,笔尖落在纸上,第一个字仿佛用尽毕生力气:“林家林子源,谨代王延邑公子手书,报汴京贵人知晓……”
第106章 宿州
当初送亲的阵仗有多庞大, 如今现场便有多狼藉。等众人面前归拢收敛完毕时,已经日薄西山。
夕阳的余晖撒在这片了无生机的冻土之上,疲惫不堪的军队围坐一团, 铁鼎咕噜咕噜冒泡, 这是今日难得的休憩。
本是为拦截送亲队伍没来,谁也不曾想竟然演变为给这支队伍收尸。众人沉默寡言地吞咽着食物,即使热食入腹,脑海中也是收敛残缺尸体的粘腻之感, 浑身不自在。
无人有心情出声交谈, 只有鼎下柴火劈啪作响,迎合着沉重的咀嚼声。
林子源掀帘出帐, 目眺远方, 却突然抄起身旁侍卫的佩刀,向着远处走去。
旁边盘坐的人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见几人骑马而来,马蹄后面的烟尘扬起,如雷霆般逼近。便也拿起武器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坚固的铁壁。
对方不过几个人,如何跟他们的军队相比。
来人渐近, 林子源脚步一顿,他本是泉州人,自然认不得马背上的这几个人, 不过却认得他们身上的官服。
“这这这……”为首的老者几乎是滚落马背, 官帽都要掉下来。目光触及那摆放整齐的尸山尸海与堆叠起来的车马残骸, 以及空气中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几乎一口气上不来,脸上血色尽褪, 幸好他身后的亲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不然只怕会倒下去。
“知府陶大人?”林子源手腕一翻,刀尖朝下递还身后,语气试探。
老者身后的几名仆役横刀向前,厉声喝道:“尔等何人?公主凤驾……”
“老夫正是陶闵,”老者急促地喘息几口,终于缓过神。他压下仆从手上的刀刃,望向面色沉静的林子源,语气带着缓和的意味,“敢问公子尊姓,缘何在此?”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但光是那乌泱泱一片虎视眈眈的士兵,也足够这知府放下身段。
“晚辈林子源。”林子源面色和缓,他态度谦和地拱手,世家子弟的礼数尽显。
陶闵松了一口气,毕竟是朝廷中人而不是什么山贼,他回礼道:“原来是林家的公子,不知临架宿州所为何事?”他目光幽深,扫过篝火旁的士兵,又不可避免地望见那尸山血海。
“家父不过是汴京林家的旁支掌事,知府大人不必客气,”林子源语气平缓,“承蒙主家之命,经办西夏经商适宜。近来边境动乱,故多带了些护商的随从。他的目光也随着陶闵扫过惨烈的战场,语气惋惜:“岂料行经此地,便撞见如此祸事,好在时间宽裕,便让人收拾了一下。”
这套说辞并非无懈可击,从宿州去西夏可比经庆州过去绕了些路,但陶闵此刻心系眼前,无暇深究,只颔了颔首:“公子宅心仁厚。此事出在我宿州地界,是老夫监管不力。”语气中的悲痛绝不是作伪,毕竟任谁管理的地界出了这摊子事也高兴不起来。
“大人言重,”林子源一脸感同身受,“是晚辈思虑不周,事发仓促,没能第一时间通报大人,擅作主张了。”
陶闵连连摆手:“辛苦公子耗费人力,替我们省下了不少功夫。”
林子源垂眸,状似毫不在意地随口一问:“大人乘风而来,是朝廷已有旨意?”
陶闵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是乡民报官,老夫不敢怠慢,特此前来,没想到……”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希冀地看向林子源:“公子比我们先到,可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对和亲公主下如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