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谋反殿下还是爱我(91)
每一天都有五六个时辰要同一大群满怀恶意的人待在一起,并且越是在这种浩瀚的黄沙之中就会愈发觉得压抑,孙福很怕自家大人受到太大的影响。
幸而自己大人从始至终情绪都很平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但随着大家共同行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态度反而肉眼可见地改变了。
他们原是一直试图激怒易殊,反正他就是一个监军而已,实权不大,并且有石大人在,肯定能保他们无虞。但对方一直毫无反应,时间久了他们自己觉得乏味了,更何况每次遇见敌军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总是云淡风轻地走在最前方,竟然让他们没由来的生出一份安心的感觉,可能是错觉吧。
总而言之,他们对易殊的看法已经有点动摇了,态度也比以前恭敬了不少。
听到副官的询问,紧盯着草丛的清隽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看那人的穿着打扮,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出来的。
果然,随着紫袍人往后退去,周围各个草丛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西夏打扮的人,他们踏着风沙弥漫的黄沙抽身离去,渐渐变为蝼蚁的大小,最终消失在天际。
幸好没追上去。
易殊松懈下来,手中紧握的箭没了束缚,沉沉地砸在了地上。
这是差点要了他命的东西,孙福后怕地看了一眼,突然想起自家大人是空手截获的这支箭,连忙担忧地道:“大人没事吧?”
易殊摇摇头,慢慢蜷缩起手指,遮住手心刺破的划痕。
孙福懊恼地道:“是我不好,竟然在战场上分神。”
看到对方垂头丧气的模样,易殊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安抚性地拍了拍这个少年单薄的肩膀,道:“不怪你。”
这话倒不是骗小孩的,的确怪不了孙福。本来他们每天出去能不能遇见西夏人就是全凭运气,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才会遇到偷偷摸摸探过来的一支西夏队伍。
一直以来西夏的目的都很明显,只是为了每日骚扰大圌,所以他们派出的每支队伍人算不得多,少则几十几百,多也不过千人,为的就是激怒大圌军队。而大圌作为大国,一直选取的是最安稳的作战方式,所以派出的队伍人数都远超过西夏。但是西夏队伍虽然人少,但是却很精明,察觉到了大圌最近巡查频率越来越频繁,就开始玩各种阴的。按照孙福的说法就是,大圌是一个人,那西夏就是用很多蚊子组成的人,蚊子虽然攻击力很低,但量多且恶心啊。
两国边境线不算短,双方出动的时间也不确定,所以很多时候是碰不上的。然而今天却不一样,这一批已经是他们遇见的第七批西夏人了。西夏人从小就在黄沙中骑马长大,比大圌人更擅长在此种地势中逃窜,更何况他们人少,行动更加敏捷,总是打着打着,一见形式不对,就立马逃走。
易殊这边的众人没有更迭,但是遇见的西夏人一直在变,所以他们一直没歇着。到了方才,所有人其实都已经累得卸了力了。
所以才一时不察,差点被这堆埋伏的人钻了空子。
好在算算时辰,他们也出来了快六个时辰,已经该交班了。
易殊拉住马儿的缰绳,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在身体腾空的那一刹那,腿上却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感觉不到对身体的控制,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孙福吓得连忙上前扶着。
幸好易殊很快稳住了心神,他轻轻推开孙福上前来搀扶的手,不动声色地拂去额角的冷汗,向着身后的众人道:“众将士辛苦,现鸣金收兵,回营修整。”
虽然饥寒交迫,但回程的路上,众人的脸色总归要比在战场上好看一些。因为回营意味着他们今日的脑袋又保下来了了。
孙福跟在易殊身后,看着自己大人当初第一次上战场时光鲜亮丽的衣服,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撑不起来,叹着气道:“短短三个月,大人怎么这般憔悴。”
易殊回眸望了一眼广袤无垠的黄沙,三个月了么,恍如隔世。
孙福想起什么,皱着眉道:“大人也该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我们每旬都有一休,您怎么能三个月每日都上战场,您受得住,身子也受不住啊。”
“祖父当年古稀之年依旧每日带军,我如何做不到。”易殊敛神道。
孙福知道说不过他,索性不再多说,一路没话便到了军营。
易殊让众人先行一步,自己慢了下来,经历了一番生死,格外想要欣赏一番大漠的落日。
不是那支冷箭带来的生死错觉,那支箭如果偏差一点,他可能会很平静地死去,并不会有死亡的实感。濒死是差点从马背上跌落带来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触觉温度什么都没有;声音也是,风声,马蹄踩在黄沙上的闷声,将士激动讨论大锅今日煮什么的喊声,全都消失了。就像是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