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102)
虽然江湖中人,对男女礼数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在意,可称作不拘小节。
但他金声公子这样,简直是惊世骇俗了。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道学礼教,被轻描淡写地解脱开,掷在脚下。
他说到“再没有旁人”的时候,青归玉心底里明明白白,毫不怀疑。
这位名动天下的天机谋主,这种思虑险恶的阴毒策士,大约确实有将这话变成血淋淋现实的手段与决心。
她虽然行事潇洒,心中牵挂却是最多,顾虑也深,若真论起性情,其实最谈不上洒脱二字。
青归玉心里生气,肩膀又疼,被这种胡说八道的言论激得火起,张口就要骂他,那你沈镌声怎么不去给人当小妾好了!
随即心念
一转,想起这金声公子当众伪装情蛊,口口声声自称蛊奴蛊奴的事情,的确也不要脸得十分近似。
配得上一句不遑多让。
她想到这里,唯恐他又想出什么新的花招,生生又把喉咙里的话咽下。
真是昏了头了。竟在这里与金声公子论口舌。
青归玉被他压着,几句话下来气得不行,就要往外挣脱。
真的好痛啊,痛得眼睛里都闪过泪花。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沈镌声却整个人都顿住了。
“青姑娘,”只是听见他惶恐地说,“你……别哭。”
没有哭。
是疼的。
但此时此刻,怕不是最不能与他解释清楚的时候。
这眼泪实打实不是因为伤心,纯粹是肩伤被他牵扯激出的泪水。
但这居然就足够了,房内一时冰销水解,
那精巧构筑的压抑,靡丽的蛊惑,连同旖旎的氛围,统统涤荡一空。
沈镌声像是想要抬手去碰她的眼角,但指尖凝聚的凛冽寒功尚未散去,于是在半空停顿,仿佛怕那点冰冷会冻结她的“泪水”。
青归玉趁着他这一瞬的僵直和失措,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发力,将他彻底推开。
沈镌声没有抵抗,失了魂般任由她将他推离榻边,踉跄后退半步。
身上金线摇荡,随着动作散乱开来。
“我哪里哭了?”青归玉吸了口气,压下喉咙里因疼痛而起的哽咽,却有水珠掉下来,坠到衣服上,
“沈镌声,你是嫌我伤得不够重,想活活疼死我,是不是??”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方才那些惑人的、带着血腥味的引诱荡然无存,声音绷得极紧,
“……疼了吗?”
“我并不是想要……弄疼你。”
他下意识想靠近查看她的肩伤,那萦绕着寒气的指尖刚抬起,又缓缓垂下。
最终僵在榻侧。金线间杂的黑发从肩头滑落,露出一部分苍白失色的面容。
“我就是……太生气了。”
他怔怔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虚空怨恨,
“青姑娘,从来都没有选过我。”
这说得又是哪门子话。
疼的是她,掉泪的是她。
但是沈镌声怎么显得比她还要委屈无助的样子?!
青归玉摇摇头,心里那股郁闷莫名消弭了些,却又被他这倒打一耙的姿态气得不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肩膀尖锐的抽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点,
“寒髓功也好,冰溪洗脉诀也罢,此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加重了语气,清晰地指向伤口,“我的肩膀,真的很痛。”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替我镇一镇这疼痛,成不成?”
她又不傻。眼前这人通晓顶尖寒功,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自己当年费尽心力救下的命,如今她疼了,还不许她借来用一用么?
她盯着他雾蒙蒙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不许再牵扯我的伤处,不许再引动内力查探。只镇住它。”
沈镌声沉默着,眼睫低垂,看不清楚神色。
片刻后,他极其缓慢地、近乎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榻边。
身上那股无形的重压收敛得干干净净。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再次悬停在她伤处上方寸许。没有试探,没有压迫,只有一股精纯温和的寒性内力,如同初冬第一片轻巧落在肌肤上的雪花,薄薄地覆盖上去。
那内力不再是刺骨的凌厉,而是细腻柔和的薄纱,轻柔地贴合着灼热的痛处。
并非压制,而是一种精巧的安抚与隔绝。
将那份滚烫的、尖锐的痛感温柔地剥离出去,只留下令人战栗的、舒缓的清凉。
他维持着这个悬停的姿势,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一点灯火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浅淡阴影,
肩上的痛楚被那恰到好处的寒气安抚,青归玉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