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119)
“我......咳......我如何能算准这个......”
声音又低又哑,尾音被新涌上的血气吞没。他狼狈地又咳了两声,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下雪白的狼皮褥子,抓出凌乱的褶皱。
“青姑娘......它......”沈镌声绝望地说,像是没法接受自己要说的话,
那双惯常蒙着冰雾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盈满了窘迫和自厌的惶急,
“它、它也不听我的。”
他掩上额头,血色顺着悬垂的金丝滑落。
荒谬,直白。
不仅他沈镌声自己,也把青归玉惊得彻底懵了一懵。
这恐怕是这位素来以言辞机锋、筹谋缜密著称的天机谋主,平生说过最不体面、最不成样子,也最不似他自己该说的话。
那算无遗策、名动江湖的天机阁主沈镌声,金线玄衣,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金声公子。
怕是有上千种辞令,能巧妙地推脱掉这种尴尬情事。
可他就像一只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兜头浇透,浑身羽毛都湿漉漉的孔雀。
青归玉赶紧用竹笛末端抵住自己的下唇,试图把这绝对不太合适的笑意压下去,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他看着她,先是茫然,随即失去血色的脸上迅速涌起更深的、几乎像是透出血来的红晕,连眼尾那点勘乱针的红痕也仿佛被这羞赧点燃,变得鲜艳欲滴起来。
这尊琉璃美人上像是都生出了裂纹,最终猛地转过头,不去看她。用缠绕着金丝、还盈着血迹的手掩上口唇。
“我......”沈镌声似乎想再解释什么。
“好笑么?”最终只是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连带着垂落的发丝和金线都抖动不停。“青姑娘......觉得......很好笑?”
青归玉只得顿一顿,清了清嗓子,攥紧手中的竹笛,“咳......不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幸灾乐祸,“好笑啊。沈天机。”
“既然没什么定力,还装什么情根深种?”
听她这样说,沈镌声低下头,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好似稍稍平复了一些,咬着嘴唇,终于开口道,“如果青姑娘喜欢,那也很好。”
他仍旧红着脸庞,眼睫颤动,低低地道,“若是,若是青姑娘不放心,沈镌声这就下车......”
说着,竟真的一手撑住车壁,艰难地试图起身,那姿态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青归玉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恐怕是在车里闹得太厉害,车外那令人作呕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甚至比先前更露骨几分,直指她“手段高明”。
这就十分忍不住了。心头刚被压下去的无名火,忽然又窜了上来。
她回头冷冷撇了一眼正欲起身、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沈镌声,抬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将手向腰间针囊一拂,拈出几枚金针。
手腕一翻,指尖蓄上青囊诀的柔劲,金针朝着声音最聒噪、言语最下作的那个方位,飞射而出。
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被车厢外的风声和马蹄声掩盖。
唯有车中的金声公子,感受到了那瞬间的气流扰动,微微侧过头。
“呃啊!”车外骤然响起一声短促的痛呼,紧接着是压抑的抽气和低骂。
那被金针刺中穴道的骑兵只觉得脖颈侧面一阵尖锐刺痛,随即半边身子都麻了一瞬,口水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说话都变得含混不清。他惊恐地摸着刺痛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摸到,只有一片迅速肿起的麻痒。
“都闭嘴!噤声!”领队的什长厉声呵斥,狐疑地扫了一眼紧闭的车厢。车厢里依旧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这诡异的状况,加上金声公子的名号,让一股寒意爬上所有骑兵的脊背。再无人敢多嘴半句污言秽语,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看到了么?”青归玉回过头道。方才金声公子那番忙乱,以及此刻外面那令人舒心的死寂,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给这帮妄人小惩大戒,也十分痛快。
“这笔账,”她盯着沈镌声,“他们以后可都要记到你金声公子的头上了。”
“是的。”沈镌声不知何时已重新坐稳,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唇边血迹仍在,但方才那脆弱破碎的气息已收敛了大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温柔仪态,“虽然未必......能信,我下手总要狠些。”
青归玉一时语塞。只得摇摇头。
“所以你倒不必下车,但如果再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或者......不受控制的反应,”
她将金针晃上一晃,“沈镌声,恐怕你必须得从此清心寡欲——也说不准。”
“嗯。”金声公子迎着她的目光,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指,慢慢地拭去唇边血迹,语声平静,轻轻地说,“清心寡欲......也已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