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132)
风雪穿行于这片碑林剑海之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便是雪山派的剑冢。
而此刻,这片本该寂静的亡者之地,却聚集了上百名江湖豪客,三五成群,将剑冢中央一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各色服饰,各派兵刃,将这片素白的雪地搅扰得五颜六色,嘈杂不堪。
人群之中,青归玉一眼便认出个熟悉身影——点苍派的山道人。他依旧是那副矮胖的模样,此刻却并未与人争执,只是抱着他那柄宝剑,站在一处较高的石坟上,皱着眉,神情凝重地望着场中。
剑冢之中,死气沉沉。
青归玉与沈镌声择了一处断碑之后,悄然隐住身形。她身上那件玄狐裘在雪地中断了颜色,倒成了绝佳的遮掩。
场中,正是一场惨烈的围杀。
七八名使着各色兵刃的好手,正将一个白衣青年团团围在中央。
那青年眉目如画,俊逸已极,可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非人的、玉石般的清冷。手中一柄长剑薄如秋水,剑光吞吐不定,直似斥退一切人间气色。
无妄剑。
青归玉只瞧了一眼,心便陡然沉了下去,周身血液都仿佛被这雪山的寒气冻住。
是小师兄。
可这不是小师兄的剑法。
小师兄的剑法她太熟悉了,迅疾飘逸,如明月流泉,带着一股舞剑般出尘的意味。
而眼前这人的剑,却冷得没有半分生气。
剑招散漫,看似毫无章法,却又如漫天飞雪,乍合乍分,空灵点染,每一剑都似轻描淡写,却又封死了所有进路,无迹可寻。
她正自心乱如麻,场中形势已是瞬息万变。一名使着双钩的汉子寻着个空隙,双钩交错袭来。
白衣青年却似未卜先知,身形略不移动,只手腕轻翻,剑光如一捧碎雪般泼洒开来。化作千点万点,如漫天飞雪,霎时间竟不知其剑锋指向何方。
那汉子只觉眼前一花,漫天皆是清冷的剑影,分不清虚实,辨不明来路。他心头大骇,急忙收招自保,可哪里还来得及?
一点寒星仿佛从风雪中凭空而生,轻飘飘地点在他眉心。
没有半分声息,那汉子脸上的惊骇神色凝固,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眉心一点殷红,在雪地上分外刺眼。
这一剑,空灵,飘忽,全如羚羊挂角,四下无迹可寻。
剑光并不快,却像漫天飘飞的雪花,每一片都空茫无力,却又无处不在。
围攻的好手武功本都不弱,刀风凌厉,掌影呼啸。
可那白衣青年只是信步闲庭般地在围杀中踱步,剑尖轻点,如跃水珠,如拈白雪。
每一点,必有一人应声倒地,眉心或咽喉处沁出一点殷红,面上兀自带着惊愕不解的神色,仿佛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青归玉看得心惊胆战,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边上沈镌声的衣袖,沈镌声没有作声,只是反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倒不是担心他落了下风。
“这......这是什么邪门的剑法!”人群中有人骇然惊呼。
白衣青年每递出一剑,他那乌黑如墨的长发中,便会无端地多出几缕银丝。初时还只是几丝,在风中不甚起眼,但随着他剑招愈发散漫,那银白之色便如墨入水般蔓延开来。
风雪卷过,吹起他额前几缕散发,已全都是霜雪般的颜色。
他杀得越快,白得也越快。
白衣,白发,白色的剑光,那不再是青丝染雪,而是骨中生出的、带着生命枯萎气息的皓然霜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围攻他的八人已尽数倒毙。
剑光一敛,这人收剑而立,身形在风中微微摇晃了一下,雪白的衣袂与新雪般的白发在风中交织飘荡。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江湖客,那双素来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竟是死水般的沉寂,再无半分活气。
寒风吹过他的白发,那身穿了白衣,在此刻雪山的映衬下,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缟素之色。
站在高处石坟上的山道人,抱着剑,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场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矮胖的脸上,此刻竟满是凝重与敬畏。
“雪山派的剑法......”
“阁下究竟是何人?”一名手持铁杖的老者越众而出,声如洪钟,“为何在此滥杀无辜!”
白衣青年转过头,面色如切琢白玉,清冷无加,白发在剑气中翻飞忽止。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
“雪山派,陆归衍。”
山道人抱着剑,从石坟上“噌”地一声跳了下来,矮胖的身形在雪地里踩出两个深坑。他几步走到人前,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那白衣青年,“雪山派?早八百年就被人灭了满门!你这晚辈,休要在此处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