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156)
交缭着金丝的玄色衣袍,此刻沾上了墙角的灰败尘土,和几点没有来得及避开的,溅出的血色。
垂落的金线失了光泽,凌乱地铺陈在他身侧,像是被生生拔掉的羽翼。
他将头抵在一边屈起的膝上,乌黑的长发流淌而下,遮蔽了所有的神情。
方才那个冷静之于残酷,以人心为筹策,在谈笑间定人生死的金声公子,突兀地被这巷弄里的阴影吞噬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这样一个,坐在肮脏的地上,惶惑而破碎的影子。
把青归玉惊得不知怎么是好。
“沈镌声?”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身影剧烈地一颤,就像被她的声音惊吓。
他极其缓慢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抬起头来。
那张夭丽漂亮得过分,总是容易泛起真真假假红晕的脸上,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惊恐的惨白和仓皇。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那个人又好像在发抖。
“你要走了,青姑娘。”
他忽然说,怔怔地看着她。
这不是在问,而是做出一个判断,一个绝望到无计可施的预见。
是用那全天下最聪明的头脑,推演出不可避免的终局。
青归玉一时语塞,实在没办法反驳。
因为在此时此刻,她确实是想走的。
当然要逃离这个男人,逃离他周身那股,混杂着蜜毒和阴冷的血腥气。
她不开口,但在这停顿中,
沈镌声却好像是知晓了。
他缓慢地垂下头,
“可是你走不了的,”那双惶恐的眼睛里,神色凄惨而固执,几乎是麻木般地接续道,
“我会再想别的法子,让你走不到哪里去。”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话不是威胁,大约是无可奈何的陈述。陈述他自己那无可救药,必然会如此行事的本性。
这才是他。
这才是金声公子。
即使是在这样狼狈不堪、看似全盘崩溃的境地,那份深敛于骨髓中,纠缠般的疯狂,也从不曾消失。
宛如一条濒死的毒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将那唯一的、能给予它温暖的猎物,死死地缠在身边。
青归玉被他这言辞吓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沈镌声却像是被这远离刺痛了,
他突然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承受不住任何光亮。
等那双漂亮的眉眼再度睁开的时候,原本眼中的那点亮色,就黯淡了下去。
雾气般的冰翳浮漫了起来,像是真正结成了一块沉冰,而后迅速沉降。
“你这样聪明,又这样好。”
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空洞,
“为什么偏偏……遇上了我呢?”
“对不住,”他忽然狼狈地移开视线,声音低得像一声呜咽,
“青姑娘……实在是太过不幸,当初居然救了我,真是……对不住。”
实在是过于不讲道理。
好像这全都是她的责任,
毕竟当初在药庐阶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救”两字的是沈镌声。
而她青归玉,非要跑去救他,才是惹出这一切的源头。
她还没来得及生他的气。
沈镌声缓缓抬起手,用那只缠绕着金丝、刚刚才绞杀了人命的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勉力想要看到什么别的光景。
“你方才,在赌坊里……那样看着我,与我说话的时候……”
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从他指缝间漏出,压抑不住地颤抖。
“我便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与青姑娘对赌,我……不是想要赢你,”
语声忽然开始急促,高悬的恐惧跌落下来。似乎再不剖白,就不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只是想着,那里有这许多人,倘若青姑娘能只看着我,那该有多么好。”
那个时候。人声鼎沸。众目睽睽。
但如此可怎么办呢。
青归玉一时为难起来。
毕竟当时他的确不想被救活,而她……啊,唉,姑且才算是一意孤行,非要救人的那个。
于是她只能走上前,在那具散发着血腥与尘土气息的尸体旁蹲下身,
“沈镌声。”她看着他,沉吟片刻。
沈镌声却像是被吓到了,身体猛地一抖,想别开脸,被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下巴,迫着他稍稍仰头直视自己。
那脸庞的皮肤冰得像块冷玉,苍白得不像话,有些污痕,却在微微颤动。
“脏死了。”
青归玉打量他一回,皱起眉,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语调里头满是嫌弃。
另一只手还拿着旧竹笛,想敲一敲,却又怕把笛子也都弄得脏了,只能佩回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