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207)
他几乎想杀了她。
不,他想杀了那个,会为了救别人而毫不犹豫涉险的人。
他想将她牢牢地锁起来,藏起来,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再不会为任何人涉险。
“……我就……”
似乎仍然想说些什么狠话,想威胁,想恐吓,想将她困住,让她再也无法踏出这间屋子半步。
言辞像是反复地游弋,却依旧无法说完那句威胁。
扼住她喉咙的手猛地松开,转而死死地攥住了她身侧的衾帐。
金声公子俯下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间,寒凉的眼泪瞬间濡湿了她的衣襟。
这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像一条在濒死绝境里,终于寻得凭依的毒蛇。
既不敢咬上,也不敢毁伤,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冰冷的身体,死死地缠绕上去。
“……我没法子……”他终于说完了这句话,声音闷闷的,
“青姑娘,我真的……没有法子了。”
青归玉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脖颈间,是冰凉的泪水,浸得她心里的怒火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熄下去。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她亏。
她被狗咬了一口,正要抡起棍子,那狗却呜咽一声,自己个撞在了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还反过头来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你,问你疼是不疼。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心里头把这难缠的毒蛇翻来覆去骂了三百遍,最后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他不住轻颤的后背。
“行了,”她没什么好气地道,“我没死,你也没死,哭什么哭?晦气。”
怀里的人身子一僵,过了许久,才缓缓地,从她颈侧抬起头。
“起来。”她催道。
他不动。
“我数三声,”青归玉没什么耐心,“你要是再不起来,唔,我就想法子走了。”
话音刚落,身上的青年,猛地一颤。
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此刻满满都是泪痕,眼眶红得厉害,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得要命。
他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曾出声。
“我……”终于,他垂下头,缓慢而犹疑地,轻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青归玉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要是故意的,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金声公子默默地退开,坐回榻边,垂着头,不说话了。
只是那只手,却还固执地,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青归玉也懒得再跟他计较,由着他抓着,自己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又被重新拼起来一般。
“手伸出来。”她命令道。
沈镌声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伸出手腕。
她指尖搭上去,脉象依旧紊乱,却比在潭底时平稳了许多。寒毒与气血冲撞的余波还在,但总归是没往更坏的方向去。
“我昏过去多久了?”她揉着还有些发沉的额头,问道。
“一日一夜。”沈镌声温柔地在旁边回答,只是还带着点沙哑的调调。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盏温热的水,又走回来,递到她唇边。那动作流畅自然,再无半分迟滞。
一双能看见的眼睛,果然是方便得很。
方便金声公子更明白地,时时刻刻地,盯着她。
青归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憋着气,自己伸手接过水盏,一口气喝干,才觉得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些。
“我饿了。”她把水盏递还给他,理直气壮地道。
她救了他的眼睛,险些饶上自己的命,吃他一顿饭,天经地义。
“嗯。”沈镌声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我教人备了粥。”
他转身出去,不多时,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走了进来。
那粥熬得极烂,肉糜也剁得细碎,撒了点儿瑶柱,葱花,飘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沈镌声走到榻边,在她身旁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勺子,舀了一
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你做什么?”青归玉皱眉。
“……屋里暗,”他说,柔和地垂下眼睫,“我怕你看不清,烫着。”
胡说八道。他自己的眼睛才刚好,这屋里烛火通明,亮堂得很。
这诡言奇辩的金声公子,居然连一丁点的谎话都懒得去编。
青归玉看着他,觉得那天机百变,委实是天底下最捉摸不透的武功。
“我能行。”青归玉伸手去接。
沈镌声却沉默着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使一双清明透彻的桃花眼,就这么看着她,不言不语,像是在无声地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