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230)
青归玉这才走上前来,心里头那点儿不自在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你想做什么?”她问。
沈镌声转过头来,对着她,又恢复了那副温润无害的模样,甚至还带了点邀功似的笑意。
“青姑娘不是问计于我么?”
“陆归衍此人,心性孤高,重情重义,更看重雪山派的传承与声名。你若直接与他开口,说要借冰溪洗脉诀来救我这个,嗯,认贼作父的仇人之子,他便是看在你的面上不当场翻脸,也绝无应允的可能。”
青归玉点点头,这确实是她最头疼的地方。
“陆兄眼下最想要的是什么?一为报仇,手刃沈俨。二为重振雪山派,不堕先人威名。”
“以寿元换来的剑法固然高绝,但难以为继。他若想胜过我父亲,便需要更强的功夫。而这功夫,你已经见过了。”
青归玉心头一动,想到了那面玄冰玉璧。
“正是。”沈镌声续道,“咱们要联手对付我父亲,那玉璧之上,两套寒功合二为一的法门,便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筹码。陆兄精通冰溪洗脉诀,而区区在下,”他指了指自己,盈盈一笑,“恰好,对寒髓功也略知一二。”
“你看,青姑娘,”他温柔地笑道,“这般就不是他将洗脉诀给你。”
这金声公子续道,“而是我将寒髓功,给他。”
“我要嘲风去将当年雪山派灭门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与陆归衍听。沈俨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什么手段,那些沈俨亲口下达的命令,他为了掩盖罪行而设下的种种圈套,只有亲历者,才知晓的细节。”
“陆兄须得知道,他仇人的武功,究竟是何等模样。也要让他知道,沈镌声不过是沈俨手中,一枚用了十七年,早已厌弃的棋子。”
“当然,”他笑盈盈地与她说道,“陆兄性情,我若出面,必是死局。嘲风是罪人,由他去忏悔,颇为凶险。青姑娘在场,能护住嘲风一命,玉简,也须得有人拿去。此事需要青姑娘帮忙。”
“也行。”青归玉摸摸下巴,“但他便不信你,为何会信嘲风?”
“他会信的,青姑娘,”沈镌声顿了一顿,冷漠地道,
“陆兄苦心孤诣这许多年,自然反复权衡。”
“而这世上的真相,用罪犯的悔恨,刽子手的辩解说出来,是很容易教人信服的东西。”
*
金声公子这番分剖,入情入理,话里话外,将寒髓功也作了奉献,故而青归玉也不与他客气。
夜深人静,伏鳌镇早已歇了白日的喧嚣,只余下更夫的梆子,在长街上远远地响过几声。
青归玉抱着手臂,倚在客栈后院的门廊下,等着嘲风。
沈镌声说得明白,此事凶险,他若在场,陆归衍心有提防,嘲风心有畏惧,反倒不美。因此只留在自己房中。
她却晓得他哪里是怕搅了局,分明是怕小师兄见了他,一时按捺不住,先将嘲风一剑杀了,这计策便再无转圜余地。
这样她自己经手,心中略安,却也烦躁。只因此事颇有金声公子的风格,绝手险着,环环相扣,她虽应承下来,心里却总觉得不甚踏实。
夜色沉沉,伏鳌镇的喧嚣渐渐止歇,只余下远处江水拍岸的涛声,与近处草丛里几声疏懒的虫鸣。
嘲风还未到。
青归玉抱着她的旧竹笛,有些不耐地在门口踱了两步。这天机阁的斥候头子,行事向来鬼祟,想来也不会从大路上正大光明地走来。她耐着性子,将六识放开,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月上中天,清辉如水,洒在院中那株石榴树上,将枝桠照出几分萧索。
约定的时辰已过了半炷香,嘲风却仍未出现。
青归玉眉头微蹙,更是不安了些。以天机阁的行事作风,断不会无故迟到,除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眼
光扫过四周,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只有墙角下的几丛草虫,还在夏夜的风中鸣叫。
随即目光一凝,落在院门对面。
客栈后厨探出的低矮屋檐之下,蜷着一团黑影,瞧着约莫是白日里那只懒洋洋的狸花猫,在寻个避风处打盹。
本来不曾在意的,可又过片刻,那团黑影却似动了动。
并非猫儿舒展身子的懒散动作,而是无声无息地,涨缩了一下。仿佛是团黑暗,正在缓缓地呼吸。
青归玉心中一动,凝神望去。
黑影倏尔鼓胀,倏尔又收敛,忽大忽小,变化之间,全无活物该有的章法。
她正自惊疑,一阵十分低浅,似有似无的“喀喀”声,混在夜风虫鸣里,幽幽地传了过来。
声音细碎沉闷,不似骨折,倒像是有人在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骨节一寸寸地拆开,又一寸寸地装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