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292)
“你现今,已是须发皆白的老人了。”
他守着一具不会变老的尸骨,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与她立于雪山之巅的青年。
她不会认得他,她永远都是那个二十多岁的明媚女郎,而他,却早已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憎恶的孤魂。
穷尽一生所追逐的,不过是永远无法重现的镜花水月。
生死一线,
悬隔两关。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俨忽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初时还带着不甘与疯狂,而后渐渐转为纯粹解脱般的悲凉,最终,笑声渐歇,融成一片死寂。
老者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眼前所有的人,望向了渝州城那片璀璨的灯火,仿佛看见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风吹过,扬起他灰白的鬓发。
良久,他只是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青归玉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悲凉。举起手,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了。
一个叱咤风云、搅动天下数十载的枭雄,就这么在满城喧嚣的灯火中,
溘然长逝。
青归玉愣愣地。
就这么呆呆地看了这老者片时。
有些发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腿脚都不太听使唤。
这条命,仿佛是向老天借来的,此刻将力气连本带利地抽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与后怕。她撑着地面的手在抖,膝盖也在抖。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白雾,变得模糊而不真切。人群的惊呼,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从遥远的世外传来。
只看得到沈俨那具依旧挺立的、孤魂般的尸身,和自他胸口透出沾着血的清亮剑锋。
她赢了。
没有抬头,也无需抬头。那股熟悉的清冽冷香,混杂着方才搏杀后留下的血腥与烟火气,无声地将她笼罩。
陆归衍还立在沈俨身后,按着剑,气息紊乱,显然也耗损巨大。他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正要上前。
可有人更快一些。
沈镌声缓缓地,在她面前伏了下来。
什么也没
说,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她。继而伸出手,将她连人带一身的尘埃与血腥气,都圈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并不温暖,带着他常年修习寒功的体温,冰凉得像一块玉。可当那熟悉的冷冽香味将她包裹,当那件玄色的衣袍隔过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混乱,
心里那根绷了太久太久的弦,终于断裂。
她身子一顿,忽然难过,像是才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很害怕啊……”
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声音混杂在泪水里,断断续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很害怕啊……沈镌声……我真的……很害怕……”
“我怕你死了,怕小师兄死了……怕……怕我们都死在这里……”
她是个大夫,见惯了生死。
在那一瞬间,但凡算错一步,说错一句,那只融化的糖凤没能撼动他分毫,那么倒在这里的,就不止是沈俨一个。
万一自己这点微末的道行,根本不足以撬动这盘关乎天下人的棋局,最后却要眼睁睁看着满城灯火,都化作索命的幽焰。
“别害怕。”
金声公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安抚般地,轻轻抚过她散乱的头发。
“没事了。”他说,向她倾过脸颊,声音温柔,却前所未有的安定。
“别害怕。”
第126章 玉娘子悬壶照夜(结局)反……
城里近日皆多有江湖中人,大半与天机阁有些干系,街道的混乱,很快便被接管。
火被扑灭,伤者被抬走,死者被收敛。
喧闹的人潮在惊魂甫定后,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焦糊味儿。
青归玉的哭声也渐渐止歇,只是还伏在沈镌声怀里,身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耗尽了心神,脱了力。
陆归衍默然上前,将一件还算干净的外袍解下,披在了她身上。沈镌声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作声,只是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
“先就近歇息。”白衣青年声音有些沙哑,“这里,交给他们。”
三人找了个客栈,到得榻上,已是后半夜。
青归玉实在是累得狠了,倒头便睡,连梦都未曾做一个。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黄昏。窗外夕阳正好,将整座渝州城都琢得宛如镂金雕玉一般。
街市上的喧嚣声,非但没有因昨夜的变故而减弱,反而更添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热闹。
她推开窗,便听见远处隐隐传来戏文的唱腔,咿咿呀呀,唱的是一出新编的戏。
说的是火烧连船引得江神震怒,欲降灾于渝州。危急关头,有一位自天而降的“玉娘子”,怜悯苍生,教百姓遍燃草灯,以药香驱散灾厄,终使阖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