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33)
她一时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叹了口气,
“沈镌声,你属冤魂的么?”
金声公子又咳嗽了几声,垂下眼,那针点红痕似有未有,对她笑,
“蛊奴几日都找不见主人,确是快要成冤魂了,”他眼梢薄红,语音十足温柔,“求姑娘疼我。”
青归玉被他噎得深吸一口气,没成想走岔了,反而跟着他咳了两声,手上竹笛差点被她拧出几丝裂纹。
她推开窗户,正欲跃下院落,沈镌声却突然收敛了神通,那哀怨缠绵的情欲瞬间消散,他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对她说:
“等一等,且先别下来,”他微微一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会说出这种话——此刻你还是不要靠近我的好。”
他抬起手,做出个“嘘”的噤声手势,向旁边指了指。
青归玉眯起眼睛细看,看见那院落里,黑衣青年的四周横横斜斜,缚着数十条晶丝。
借着月色,金色丝线在院落里闪着细小而危险的光芒。
她气归气,倒是也狠狠地犯了些好奇心,当下奇道,
“这些是什么?沈镌声?你在搞什么鬼?”
“既然蛊主人不许我侍奉枕席,”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镂花铜色手炉,轻轻揭开盖子,眼角斜斜上勾,显出些锐利来,“只好做点庭院洒扫的杂役。”
“除些害虫,又怕惊吓到姑娘,因此先知会一声。”
他捧着的铜手炉里氤氲出一点点的雾气,片时间整个院落里都弥漫开,四下雾起中夕,夜景虚明。
青归玉赶忙捂上鼻子,却见沈镌声朝她摇了摇头,于是丢下手,虚空捞了一把雾团。
她皱起眉,这雾入手便冷得吓人。
沈镌声拿着镂花炉的手几乎被冻成青色,苍白手指下缠绕的金丝在夜风中轻颤。见青归玉眼中有些害怕和疑惑,便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玄冰。”他指了指铜炉,扬起手,给她看自己腕上被她封穴的几点金芒,“因为被姑娘封了寒髓功,只能借点外力,不然……”
他抬起头,有兵刃破空声响,带起阵刚风,迎上他漆黑发丝拂动。金声公子微微侧过身,被寒凉浸透的手指扯动旁边横贯的丝线。
那丝线好像阵形一般,循着他手炉冷雾,如附了些寒功,迎面相击,当的一声,将砍来的环刀震开。
来袭的总共四人,穿夜行劲装,个个都身形高大手持刀刃,背月而立。加上院中雾气,青归玉猛然看不清他们相貌,模糊只见胡须虬结捆扎,不似中原人士。
沈镌声见她只是盯着旁人,手边晶丝拨动,铮的一响,仰头望向她,说道,
“外邦番子,哪里有我好看?不如看我。”
他说到看我两字的时候,突然动手,眉眼上露出被寒冰久淬的凌厉。铮铮两声,院内横斜弦丝都颤,带起地下冷雾纷纷滚动。
七八处丝线上各有暗器激射而出,向来人打去。
那些杀手齐声呼喝,无奈暗器袭来方位实在太多,各人手忙脚乱。
青归玉隐隐看出点名堂,这院子里的丝线以阵布局,上头按方位缀有蚀骨钉。他不动时,寒钉俯在线上,月色雾色,旁人确是分不清哪里是线刃,哪里有暗钉,
他既然内力被封,使不了十成的寒髓功,飞不了金丝线刃。便捧着玄冰手炉,借着寒气运转弦丝,在丝刃阵中慢慢踱步,炉中冷雾随着他走动浮起落下。
金声公子一边走,一边拨动那些绷紧的丝线,叮叮作响时埋伏下暗器激飞,尽都从些诡异的位置穿出,那几名杀手抵挡仍然不及,更不要说杀入丝阵。
四下都有蚀骨钉飞来,其中虬髯的那刺客对他大喊,“
沈天机真正要与我家主人为敌么?”
语调古怪,不像中原口音。
沈镌声也不答他,透过凉雾,回头向着青归玉一笑。
“青姑娘,好看么?”
青归玉抱着竹笛趴在窗上,点点头。
金声公子的这套天机百变,抚弦丝相离,纵云霓来御,那确实是好看极了。
他真正把自己设置成只漂亮的孔雀,连以命相搏的时候都这样奇特,也难怪全江湖都信他会被下了情蛊。
好看么?这个人连杀人时都须得好看。
沈镌声把自己的病躯打造成金声公子这般,既漂亮危险又高高在上的人物,极端鲜亮,极端明晰。
全天下一切对他的爱恨都将过于显眼,爱他恨他,赞他侮他,无处可藏。
因此天机阁便更易于打探收网,在金声公子的谋划里,旁人对他的情绪,看法,感情,甚至他自己的弱点都被他制作成了筹码。
天底下除了沈镌声,没人敢以自己的性命作这种美丽谋局的钓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