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妹第七,‘妇人得意于夫主,叔妹之心不可失’,类比臣子得意于君王,你再大的权势也不要轻易和人翻脸,你怎么爬上来的就怎么维持关系!不能和人家一刀两断,要和各方打好关系,做事不能做绝。”
“权势是一时的,爱重你的君王是会老死的,是会收回眷顾的,权势褪去后能保住你一条命的,唯有鼎盛时打下来的人脉!多少能臣死在这上头,为了些权便甘做刀了,宰完人被君王嫌脏了,但凡他们翻翻自家女眷的启蒙书呢?”
……
王澈说了这么多话,把自己说累了,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看着已经傻住的乌苏,拍了拍他的脸,“咋,傻嘞?”
乌苏呆呆摇头,看着手里轻飘飘的《女诫》,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怯,大概类似于管中窥豹之人,忽见全豹的惊惧,他从前学的那些,对比这本《女诫》,竟然真的可以算作废纸一堆。
王澈喝了口劣茶润嗓子,呸了一口碎渣渣,“恁这部落,俺在这儿待,屈才,屈大才!”
乌苏小心翼翼地说:“先生,这书、这书从前没有人这样解读过,是吗?”
王澈摇头,“为何你觉得我是第一个?不过是世人学孔子,不会学韩非子,应对君王的道理岂有公之于众的。分明是儒学经典,只因是女子所书,看懂的人也不会出来研读写注,不似孔学之中诸多后人将其反复解读,牵强附会再造圣言。这书却只被断其表义,君臣之理乃是伴君如伴虎,故相处起来极端苛刻,不想最后竟被用来规训女子。”
乌苏听得额头冒汗,等王澈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再也不觉得一个男人学女诫难堪了,很认真地翻读起来。
诶?不过为什么是我来学为臣的道理?
第26章
雪域的夏秋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气候,水草丰沛,可以算得上游牧民族的繁衍季。十万规模的大部落能够内部繁衍,但中小型部落除了汪古部那种常年游商的,几乎只能依靠夏秋时大部落组织的集会来进行年轻男女之间的交流。
在更久远的雪域历史上,大单于严禁部族之间私下串联,为自己寻找一门婚事成了年轻人的困境,慢慢才有了“收继婚”,还有灵堂相亲。牧民之间通常居住得比较分散,亲戚一年到头也不会见面,除非是葬礼这样的大事才会聚集起人。然后年轻人们就会在葬礼上打扮得很漂亮,来寻求一个年纪合适的伴侣。
魏人斥责雪域人“行如禽兽”“不敬死者”等,却也真的很少去究其根本。
总之这趟夏秋集会属于苏赫部和克烈部两个大部落联合举办,人数规模比较大。克烈部拔都可汗在部族繁衍这事上没有任何含糊,不像许多小部落那样算小账:只带来青壮男子,若能带走一些女性回部落最好,就是再不济也能留个种嘛!
克烈部带来的人口就比较均衡,首先均为年纪在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正在育龄的男女,其次让找到婚约对象的人不要再参与集会,给其他人机会,抵制多吃多占行为。
雪域人的主食通常为各种奶制品和少部分肉食,牛羊吃草才能产更多的奶,所以水草丰沛的夏秋是一年之中难得不必为食物发愁的季节。从河岸到河谷再到上游的大平原,到处都撒满年轻男女欢快的歌声。
为了避免苏赫部的误会,克烈部在苏赫部的大河谷附近河岸边两侧扎营,彼此相距几十里路,拔都可汗本人坐镇金顶大帐,平时一应杂务由二王子苏阿奇来负责。
金顶大帐内悬挂明珠点缀,拔都可汗的大座比苏赫阿那简朴的木制座椅华贵得多,椅背以黄金铺盖,上刻栩栩如生的嘶吼狼头,整块白玉为底座,冬铺白虎皮保暖,夏日偏凉。
此时便有一位娇如魏朝名贵牡丹的妇人侧卧白玉上,她秀发如云,半靠着拔都可汗的膝头撒落层层叠叠的墨丝,后者满脸阴鸷皱纹,和妇人在一处显得老迈的更丑陋,美丽的更靡艳。
巴特铁木尔压根没有遮掩,进帐子似乎本是要汇报什么事情,一进来就盯着妇人玲珑妩媚的身段。
拔都可汗眉头竖纹拧起,压着火气说:“待我死了再由得你!苏赫部落那里怎么样了?”
巴特铁木尔风尘仆仆的,嗓子也干哑,又狠狠盯了妇人一眼,如同要在她身上看下一块皮肉,“没什么大事,那个魏朝公主在办什么比武,升了个百骑,我看就是想插手苏赫部的兵权。苏赫阿那也是老了,就这么由得一个女人耀武扬威,我看今年不如不南下,劫了苏赫部,也能过个好冬。”
拔都可汗只是皱纹长得比较阴鸷,其实表情变化很少,老眼瞥长子,“仇恨把你的智慧蒙蔽了!今年南下组织共十七个小部落,是去劫魏人的,魏人如同地里长出的牧草,割就割去一茬,莫以为会盟时那几万人都是你锅里听话的羊羔子肉,真叫他们去打苏赫阿那,你看还会有几个部落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