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暗室(64)
于是自那一刻起,她觉得卢斯也算不上一无是处。至少他情绪从不失控,偶尔说话还挺有道理,像是“弗莱门不可能出事”、“冷静了才能接近真相”、“出头一时解决不了人任何问题,保持质疑,我们可以从另一个地方出手”之类的。
再之后,欧凯得到了救治,里维拉一直陪护着,一个月前康复出院了。缇娅为了探听弗莱门的下落,捏着鼻子加入了鲁特的组织。半年多来她一直在明里暗里刺探着有关弗莱门的消息,并因此结识了阿普——也就是弗莱门在“彩虹计划”中的舍友——不算全无收获。同时,她留意到迪尔契也很久没出现了。因为弗莱门,她比别人更关注这位战神的行踪。以往遇到大事要事,需要首领出面的时候,迪尔契总会站在附近待命,镜头一扫就能拍到。
可鲁特身边从来都不见他的人影。所以,比起生死未卜,缇娅宁愿相信,弗莱门是自己跟着迪尔契离开了。
但他们能往哪里去呢?瑞斯坦之外并不完全是荒漠,白塔和子塔之间的大片地皮上也有人,也有哨兵和向导。回白塔的车上,鲁特跟他们说起了一段陈年旧事,尽管缇娅认为他有所隐瞒,但内容上应该是真实的。瑞斯坦从不安宁,她并不畏惧这个对她而言几乎是全新的世界,只是挂念远去的朋友,会忍不住去想他过得好不好。
她都不曾意识到,自己心底悄悄滋生了异样的感情。然而这并非是情人间的爱意。缇娅自认是了解弗莱门的,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圣战”中失去了双亲的孩子们在瑞斯坦的庇佑下相依为命,心境与上一代人大不相同。养育中心里的点滴生活构成维系他们的纽带,如同母体与孩子间的脐带。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缇娅还能回想起最初见到弗莱门的场景。他们都三岁,弗莱门坐在角落里,手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娃娃。他戴着一条与瞳孔颜色相仿的绿宝石的吊坠,就像是把自己的眼睛挂在了脖颈上。
弗莱门总是对人太好,以至缇娅不得不多照顾他一点。他会把配给的甜点分享给别人,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款。他慷慨地付出着,但鲜少有人记得住他的好,反倒是把这些错认成理所当然。缇娅总说他傻,但她隐隐也感觉得出来,弗莱门的傻气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他物欲极低,那些他选择奉献出去的,说到底是不在意。弗莱门其实是个特别固执的人。他的第一次打架是在七岁,对手是个十岁的哨兵,个头高出他好大一截,肌肉也更为发达。向导和哨兵打架是不占优势的,但弗莱门硬是把对方干趴下了,于是中心的老师发掘了他的天赋,并忙不迭地上报给了白塔。
缇娅扎着一条干脆的马尾,抱着胳膊斜眼看他。她是被朋友叫来劝架的,没想到迟了一步,到地方时,两个人被中心的老师拉开了,弗莱门顶着一身的伤,见她来了,傻呵呵地冲她笑。
她一边笨拙地给他消毒,一边骂他。
“你出什么头啊?”
“出头?”
“昂,那人觉醒了哨兵就飘天上去了,总欺负别人。”缇娅没好气地解释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弗莱们似乎不知晓那新生哨兵干过的腌臜事儿——他俩到底是怎么干起来的?
缇娅面色不动,顺着话问说:“怎么,你不是想给那些人出头?”
弗莱门诚实道:“我没听说过他嘛。但现在我晓得了,也确实挺想出头的。”
“你俩到底怎么打起来的?”
“他说了迪尔契的不好。”弗莱门平静地说。
“迪尔契?”缇娅脑内检索了下这个名字,手上动作没停,“没听过,新来中心的?”
“不是啊,都哪跟哪。”弗莱门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声音渐渐放得轻缓,“他是很厉害的人,是瑞斯坦的战神。我前两天电视上看到他了,和很多人站在一起。”弗莱门的眼神中闪着向往,“我也想站在迪尔契先生……不对,我也想到他们中间,和迪尔契先生站一起。”
缇娅对历史并不感兴趣,又没有跟弗莱门相似的经历,因而在那会儿,她尚不清楚迪尔契的威名。她觉得自己隐约触及到了弗莱门固执的核心。迪尔契——以后很多个夜晚,她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心想这人实在可恶,怎么就让弗莱门昏了头,连句议论都不允许,就好像真成了他至高无上、纯洁无暇的神明。
迪尔契会知道有个小孩曾为自己打过架吗?不知道的吧,或者,他知道又能怎样。瑞斯坦的战神,终结“圣战”之人,比他们早出生了二十年的角色——迪尔契的人生是那么的丰富,距离他们又是那么的遥远。但弗莱门像是全不在意一样,执着地朝迪尔契靠近,在有限的时光里不断缩短二人的距离。在学校时,他不为名、不为利,因此有时候会说出很气人的话。对迪尔契的追逐,让他逐渐地也踏上了云端,他们这些被浮世束缚了的人啊,还真没底气同他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