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殷明轩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寂静的暖阁内清晰回荡，“自去年海运司草创，臣奉旨督办，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司衙架构已初步完善，主事官员、通译、账房、护卫等一应人手皆已齐备，大半是臣从江南可靠商号中遴选出的熟手，深谙海事，忠诚可靠。新造的两艘千料福船‘海晏’、‘河清’已于上月顺利下水试航，船体坚固，载货量大，抗风浪性远胜旧式海船。另有三艘正在泉州船坞加紧赶造，预计秋初可成。”

他修长的手指在海图上划过一条醒目的朱红色航线，从泉州港出发，穿越烟波浩渺的南海，直指南方一片星罗棋布的群岛。“此乃首航目标——香料群岛。据可靠海商带回的消息及前朝遗留海图所示，此地盛产胡椒、丁香、肉豆蔻、肉桂等价比黄金之物。若能打通此航线，建立稳固的采购渠道，不仅可充盈内帑，更能打破南洋海商对香料贸易的百年垄断，将定价之权握于我大雍之手！” 他的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开拓者的雄心。

萧云铮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着海图上的航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稳的节奏。“风险几何？”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风险主要在二。” 殷明轩毫不避讳，“其一，远洋航行，风浪莫测，海图虽有，然沧海桑田，暗礁潜流难料。臣已重金招募经验最丰富的闽粤老舵工领航，并严令船队携带足量补给，谨慎行事，遇险则返，绝不强求。其二，便是南洋诸国及盘踞其间的海寇势力。臣已精选五百名善水战、通晓南洋土语的彪悍护卫随船，皆配强弓劲弩、改良火铳。另备下丝绸、瓷器、茶叶等贵重之物，恩威并施，力求以贸易开路，结交当地土王，打击海寇。”

他顿了顿，又展开另一份卷宗：“除海运外，陛下所嘱‘商通海内外’之策，臣亦在江南全力推行。苏州、杭州两地‘新式织造局’已初具规模，招募流民、贫户中善织者千余人，采用新式织机，专司生产海外紧俏的提花云锦、缂丝、双面绣等精品。‘汇通钱庄’已成功在金陵、扬州、苏州、杭州四地设立总号，凭朝廷信誉为担保，推行银票汇兑、小额存贷业务，极大便利了南北商贾货银流通，盘活民间资本。下一步，臣计划将钱庄分号沿运河、长江向北方及内陆重要商埠延伸。”

殷明轩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既有宏图远略，又有具体可行的步骤，展现出一个杰出皇商总督应有的能力与格局。

萧云铮听得极为专注，不时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待殷明轩说完，他正要开口，暖阁通往寝殿的侧门被轻轻推开。殷璃若披着一件素色锦缎披风，由雨浓搀扶着走了进来。她显然已经哄睡了两个孩子，脸上带着一丝倦色，眼神却依旧清亮。

“陛下，哥哥。” 她微微颔首示意，在萧云铮身侧特意为她准备的锦墩上坐下。

“吵醒你了？” 萧云铮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的前襟。

“没有，阿曜和皎皎都睡沉了。” 殷璃若摇摇头，目光落在殷明轩摊开的海图和卷宗上，“哥哥方才所言，我在门外也听了个大概。” 她的目光转向萧云铮，带着商贾世家特有的敏锐和作为皇后的全局观：“海运开拓，利国利民。然臣妾以为，开源之外，节流与固本亦不可偏废。江南富庶，新式织造局能吸纳流民，安定一方，此法甚好。然北方诸道，去岁水患过后，流民安置、荒地复垦仍是难题。”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案上那份关于北方水患后恢复的奏报上，指尖的琉璃算盘折射着烛火的光芒。“与其单纯拨粮赈济，徒耗国库，不若效法江南，推行‘以工代赈’。可趁此良机，在北方适宜之地，大力推广占城稻、番薯、玉米等新引入的高产耐旱作物。以工钱粮种为引，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筑路架桥。如此，既安置了流民，恢复了生产，又能丰富粮食品种，增强抗灾能力，更可逐步平衡南北经济差异，一举数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海图上那条通往香料群岛的航线，补充道：“再者，海运司船队远航，所需粮秣淡水、布匹药材、乃至修船之木材桐油，皆可优先采买于北方新复垦之地产出之物。一则降低采购运输成本，二则亦是变相以朝廷之力，扶持北方新垦之地，助其融入帝国商道循环之中。此乃‘内循环’与‘外开拓’相辅相成之道。”

殷璃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将商业的流通思维与治国安邦的方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提出的“以工代赈”推广新作物、平衡南北经济的建议，更是切中时弊，为萧云铮和殷明轩描绘的宏图补上了一块至关重要的内政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