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倾+番外(154)
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咚……一圈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点慌乱又有点甜涩的悸动,悄然攥紧了少女的心房。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怔怔地望着,直到那抹耀眼的绯红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过了宫墙下的这段御街,汇入更远的人群之中,只留下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
“裴……珩……” 萧云舒无意识地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指尖的石榴汁液微凉,粘腻的感觉终于让她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染红的指尖,又猛地抬头望向那早已消失在人海中的方向,脸颊上莫名地飞起两朵红云,比手中的石榴籽还要鲜艳几分。
……
三日后,紫宸殿。
此处是帝王日常召见重臣、处理机要之所,气氛远比太极殿更显肃穆沉凝。殿内光线明亮,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整齐地码放着待批阅的奏章。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沉水香交融的庄重气息。
新科三鼎甲——状元裴珩、榜眼、探花,身着崭新的朝服,在引礼官的唱喏下,垂首躬身,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他们依序跪拜于金砖地上,向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行三跪九叩大礼:“臣裴珩(榜眼、探花),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萧云铮的声音沉凝,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今日未着繁复的衮服冕旒,只一身玄色暗绣团龙纹常服,更衬得面容冷峻,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阶下三位新晋的国之栋梁。
待三人起身,垂手恭立,萧云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前方的裴珩身上。这个少年状元,在御街夸官时的沉静风骨,以及殿试时那份锋芒内敛却又字字珠玑的策论,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裴珩,” 萧云铮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殿试之时,你于策论中言,‘吏治之清,首在厘清田亩,使赋税有据;漕运之利,重在革除积弊,使南粮北输无滞’。此二策,切中时弊,朕深以为然。然,厘清田亩,必触豪强兼并之利;革新漕运,必动盘根错节之蠹吏。阻力重重,非一日之功。卿乃寒门出身,对此中艰辛,想必深有体会。以你之见,此二策,当如何破局?”
这个问题,犀利而直接,直指改革的核心难点。既考验裴珩对时弊的洞察深度,更考验其施政的智慧与魄力。榜眼和探花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悄悄看向身前的裴珩。
裴珩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再次躬身,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再次直起身时,那双沉静的眼眸迎向帝王审视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陛下明鉴。” 裴珩的声音清朗平稳,在肃静的殿宇中清晰地回荡,“豪强兼并,蠹吏盘剥,皆如附骨之疽,非猛药不可去。然猛药易伤元气,臣以为,当以‘润物无声’之策,行雷霆万钧之事。”
他略微停顿,条理清晰地阐述:“厘清田亩,不宜骤行全国。可选数处兼并严重、民怨沸腾之州县为试点。陛下可特遣清正刚直、不惧权贵之重臣为‘清田使’,赋予临机专断之权。清田之法,非仅丈量,更重‘鱼鳞册’再造!需严令地方,凡隐匿田亩、诡寄飞洒者,主吏与豪强同罪!重典之下,方有震慑。同时,清田使需广派‘算吏’下至乡野,携新制标准丈量器具,令老农旁证,使豪强无隙可乘。所清出之隐匿田亩,或归还原主,或收归官田租与贫户,立碑公示,以彰朝廷公允,收揽民心!此乃‘明线’。”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至于‘暗线’,臣斗胆,请陛下密遣精干‘皇商’,借行商之名,深入试点州县。豪强为避税赋,田产交易往往有‘明暗两契’。皇商耳目灵通,可暗中高价收购其‘暗契’为证,或重金收买其心腹账房,获取其隐匿田产、转移资产之铁证!待清田使遇阻,铁证突现,便可雷霆一击,斩断其爪牙,震慑四方!此双管齐下,明暗交织,令豪强防不胜防,根基自溃!”
裴珩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继续道:“漕运革新,其弊在‘三关’——关卡勒索、漕丁空饷、仓廪虚耗。破局之要,在于‘点线结合’,以点破面,由线及网。臣请陛下择漕运枢纽如淮安、临清为突破点。其一,设‘漕运巡检御史’,直属中枢,不归地方节制,持尚方剑,专司稽查关卡勒索、严惩蠹吏。其二,推行‘漕丁新册’,由巡检御史亲自点验,以活水印、特制腰牌为凭,杜绝‘吃空饷’。凡举报虚额者,重赏!其三,于枢纽重地,建‘新式中转仓’,以水泥筑底防潮,引入殷氏商行‘复式记账法’与‘三联入库单’,使粮米出入,笔笔可查,环环相扣,令硕鼠无处遁形!待此三点成效卓著,立为标杆,再将新制沿漕路推行,必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