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浓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垂首恭敬答道：“回娘娘，展副统领伤势已无大碍，余毒尽清，伤口也在愈合。太医院的药膏极为灵验，展副统领托奴婢叩谢娘娘天恩。” 她的声音平稳，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

殷璃若轻轻啜了一口参茶，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雨浓脸上，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她的视线在雨浓那崭新的护腕上极快地掠过，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了然与欣慰的弧度。

“嗯，无碍便好。” 殷璃若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展鹏忠勇可靠，是陛下与本宫都信赖的股肱。你……” 她顿了顿，目光更加柔和，“亦是本宫最倚重的心腹臂膀。能得良人相护，彼此扶持，本宫……甚为欣慰。”

她没有点破，没有追问。只是这“良人相护”、“彼此扶持”、“甚为欣慰”几个字，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拂去了雨浓心头最后一丝忐忑与羞涩。娘娘她……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她乐见其成！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雨浓全身，她抬起头，对上殷璃若含笑的、带着鼓励与祝福的目光，眼圈微微发热。她深深地、郑重地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无比坚定：“奴婢……谢娘娘！奴婢与展鹏，定当竭尽全力，以性命守护太子、公主殿下，守护娘娘与陛下！”

殷璃若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摇篮中熟睡的一双儿女，再看向窗外雪后初晴的湛蓝天空。宫阙深深，暗流涌动。但在这冰冷的权力旋涡中，能见证身边人寻得一份真挚的情意，彼此守护，互相扶持，亦如这冬日暖阳，足以驱散阴霾，予人前行的温暖与力量。雨浓与展鹏之间那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寒梅，虽不张扬，却自有其坚韧与芬芳，在这深宫之中，留下了一抹动人的暖色。

第14章 云舒心事

国子监彝伦堂内，肃穆庄重。高大的穹顶下，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一片开阔的空间。初冬清冷的阳光透过高阔的窗棂洒入，在地面投下斜长的光影。此刻，这帝国最高学府的中心讲坛之下，却一反往日的安静，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不仅国子监的监生、博士、助教尽数到场，更有许多闻讯而来的六部年轻官员、翰林院同僚，甚至是一些勋贵子弟，皆屏息凝神，目光热切地聚焦在讲坛之上。

讲坛之上，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裴珩，正身而立。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儒衫，身形挺拔如修竹。没有华丽的冠带，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清俊的面容在堂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轮廓分明，眉宇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与书卷气。然而，当他抬眼望向堂下众人时，那双沉静的眼眸中，却仿佛有星辰被点亮，燃烧着一种名为“理想”的灼灼光芒。

他的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经卷，只摊开着一卷巨大的、墨迹尚新的手绘《大雍海疆及南洋诸国略图》。图上，海岸线蜿蜒，岛屿星罗棋布，朱砂勾勒的航线如同血脉，连接着大雍与那片未知的蔚蓝。

“诸位，” 裴珩清朗的声音响起，不高亢，却清晰地穿透了堂内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今日开讲《海疆策论》，非为坐而论道，空谈经义。实因海疆之利，关乎国运兴衰；海防之固，系于社稷安危！此乃我辈读书人，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不可不察之要务！”

开宗明义，气势磅礴！堂下瞬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裴珩修长的手指，坚定地点在舆图之上大雍漫长的海岸线上。

“海疆之利，首在‘通’！” 他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昔者张骞凿空西域，丝路驼铃，沟通东西。然陆路崎岖，损耗巨大，终有极限。今陛下高瞻远瞩，设海运司，造巨舰，扬帆四海，此乃开万世之通途！诸位请看，” 他的指尖沿着泉州港出发的朱砂航线一路向南，“殷总督船队所向，香料群岛！胡椒、丁香、肉豆蔻……价比黄金！若能打通此航线，建立稳固贸易，则我大雍内帑充盈，百姓日用丰足，其利何止亿万？更可打破南洋海商百年垄断，将定价之权，握于我手！此乃开源之利，富国之本！”

他的话语，将远航的宏大意义与最直接的民生富足紧密相连，瞬间点燃了堂下无数年轻士子的热血！

“然！” 裴珩话锋陡然一转，手指重重地点在东南沿海几处被标注为“海寇频发”的区域，声音沉凝下来，“利之所在，必生觊觎！海疆之利如金山矗立，四方豺狼岂有不环伺之理？南洋诸国，心怀叵测；海上群盗，凶悍亡命！更有前朝余孽、心怀叵测之徒，暗中勾结，欲断我海路，夺我利源！海运司初建，‘镇海虬龙’虽利，然孤悬海外，若海防不固，则如无根之木，倾覆只在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