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右下首，分别坐着须发皆白、神色凝重却隐含鼓励的首辅张廷玉，以及年轻却沉稳干练的参知政事裴珩。六部尚书及几位重臣分列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幼却已肩负起帝国重担的储君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审视与期待。

“殿下，”张廷玉将一份奏折恭敬地呈到萧承烨面前的小几上，“此乃户部关于南海战事军费结算及战后抚恤章程的条陈，涉及钱粮数额巨大，需殿下过目，并会同裴大人及老臣商议，拟定初步意见，再行飞报陛下圣裁。”

萧承烨深吸一口气，伸出小手，努力稳住有些发颤的指尖，翻开了厚重的奏折。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术语，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他没有退缩，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他先是看向张廷玉，声音清脆却努力平稳：“张阁老，户部所请军费结余，是否已与兵部、枢密院核对无误？抚恤标准，是否参照了父皇平定卢龙叛乱时的旧例？有无增减？”

张廷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详细作答。萧承烨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他又看向裴珩：“裴卿，你曾随父皇出征，又主管户部。以你之见，战后重建海疆水师、抚恤伤亡、恢复沿海民生，这三者用度，户部此议的分配比例，是否妥当？有无更优之策？”

裴珩心中暗惊于太子的条理与切中要害，立刻躬身，结合自己的经验与数据，提出几点精要的调整建议。萧承烨听得极其专注，小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随后，吏部奏报江南几州官员因平乱有功的升迁提名；工部奏请拨付修复漕运河道及沿海卫所的款项；刑部呈上岭南叛乱首恶柳怀玉党羽的最终判决…一桩桩，一件件，繁杂而沉重。

萧承烨始终端坐，小身板挺得笔直。他不懂的，就虚心询问张廷玉和裴珩；有疑问的，就要求相关部门现场解释；需要决断的，他会在听取重臣意见后，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倾向：“此议…可行。”“此条…需再议，待父皇定夺。”“准其所请，着即办理。”

他的处理，或许尚显稚嫩，远不及帝王的乾纲独断，但那份超出年龄的沉稳、虚心纳谏的态度、以及条理分明的应对，让所有在场的老臣刮目相看！没有孩童的任性，没有因身份带来的骄横，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责任感。

数日过去，在张廷玉、裴珩的悉心辅佐下，萧承烨竟将日常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朝堂上下，原本因皇后静养、皇帝未归、太子年幼而产生的些许浮动人心，竟在这位小储君沉稳的“监国”中，奇迹般地安定下来。赞誉之声，悄然在京城内外流传。

当萧云铮的龙船终于抵达通州码头，收到首辅张廷玉亲笔书写的、详细记录太子监国期间表现的密奏时，这位刚硬的帝王，在船舱内，对着奏折上“太子天姿聪颖，处事沉稳，有章有法，虽冲龄而具人君之器”的评语，久久不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深长而欣慰的叹息，手指轻轻抚过奏折上“承烨”二字。

雏凤清音，已试九霄。帝国的未来，在这惊涛骇浪的间隙，悄然展露出令人心安的曙光。

第5章 金阙喋血

京郊，一幢不起眼的民居。

夜色如墨，房屋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却灯火通明。墙壁上巨大的大雍舆图，被朱砂在京城位置狠狠画了一个圈。蜀王萧景宏一身玄色蟒袍，负手立于图前，烛光在他阴鸷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手中摩挲着那枚边缘带着灼痕的睚眦令牌，眼神深处燃烧着压抑多年的、近乎疯狂的野心与怨毒。

“柳怀玉那个废物！岭南这把火，终究没能烧起来！”萧景宏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不甘，“还有那殷璃若！竟然早产都能母子平安！萧云铮的运气…未免太好了点！”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密室中肃立的几人——心腹谋士、死士统领，以及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躲闪却隐含怨恨的青年，正是被废黜幽禁的先帝二皇子，宁郡王萧承稷。

“王爷，时机稍纵即逝！”一个山羊胡谋士急声道，“如今皇后产后静养，无法视事！皇帝虽在归途，然通州至京城尚有距离！太子年幼监国，不过依仗张廷玉、裴珩等文臣！京营兵马，群龙无首！此乃天赐良机！只要我等动作够快，在萧云铮踏入京城之前，控制宫禁，拿下太子和皇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大事可成！”

“皇叔！”宁郡王萧承稷也抬起头，眼中是积郁已久的怨愤，“那萧云铮不过是仗着军功，窃据大宝！我才是父皇嫡子！只要皇叔助我夺回帝位，侄儿愿奉皇叔为摄政王，共享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