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凤栖寒枝

蜀王叛乱的血腥气尚未在宫墙的缝隙中完全散去，一场足以涤荡阴霾、点燃整个京城喜庆的盛事，已如春风般悄然铺开。寒门状元裴珩，以智勇定鼎宫变，挽狂澜于既倒，其名早已传遍朝野。而天子金口亲许的尚公主之诺，更是将这位年轻臣子推向了荣耀的巅峰。

这一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朱雀大街上，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从皇宫正门一直铺陈至新落成的长公主府。街道两旁，早已被闻讯而来的京城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好奇。寒门状元尚帝国明珠，这如同话本传奇般的故事，即将在他们眼前真实上演！

御赐状元府邸：裴府。

府邸虽经工部紧急修葺，焕然一新，但规模气度，远不能与那些累世公卿的豪门相比。然而，此刻的裴府，却沉浸在一片庄重而喜悦的忙碌中。没有堆金砌玉的豪奢，唯有书香浸润的雅致和倾尽全力的诚意。

裴珩一身簇新的大红蟒袍，头戴七梁进贤冠，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丰神俊朗。只是，这位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宫变中智勇双全的年轻重臣，此刻站在院中，看着仆役们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抬系着红绸的聘礼装箱，掌心竟微微有些汗湿。礼单是皇后殷璃若亲自过目定下的，既符合规制，又不至于让清贫的裴家倾家荡产。几匹江南进贡的上等云锦，几匣宫中御制的湖笔徽墨，几套珍贵的孤本典籍，还有裴珩母亲熬了数个日夜、亲手缝制的一对寓意“白头偕老”的鸳鸯枕套…每一件，都透着裴家的清贵与拳拳心意。

“珩儿，”裴母穿着崭新的诰命服色，眼中含着欣慰的泪光，仔细地为儿子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襟褶皱，“今日之后，你便是帝婿了。皇家恩重，公主金枝玉叶，你…定要克己复礼，忠君爱妻，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更莫要…让公主受半分委屈。” 话语朴素，却字字千钧。

裴珩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坚定：“母亲教诲，孩儿谨记于心。公主下嫁，是裴家无上荣光，亦是孩儿三生之幸。此生，必以性命护她周全，以真心待她始终。” 他抬头望向皇宫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温柔。

吉时将至。礼乐大作！裴珩翻身上马，身后是身着吉服、抬着系满红绸的聘礼箱笼的仪仗队伍。没有勋贵子弟迎亲时的喧嚣浮华，这支队伍在喜庆的鼓乐声中，却透着一股清正端方的书卷气与沉稳，缓缓向着皇宫进发。道路两旁，无数寒门学子激动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仿佛看到了一座照亮他们前路的灯塔。

皇宫，凤仪宫偏殿。

这里早已成了喜庆的海洋。大红的喜字贴满窗棂，龙凤呈祥的宫灯高悬，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与鲜花的气息。萧云舒端坐在巨大的琉璃镜前，任由宫中手艺最精湛的梳头嬷嬷为她梳妆。

镜中的女子，云鬓高绾，戴上了那顶象征着长公主无上尊荣的九翚四凤珠冠。赤金点翠的凤鸟口衔明珠流苏，垂落额前，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大红的鎏金绣凤穿牡丹吉服层层叠叠，华美绝伦，腰间束着玉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今日的她，褪去了往日的娇憨与跳脱，眉宇间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羞涩、喜悦与庄重的光华，美得惊心动魄。

殷璃若产后调养得当，气色好了许多，此刻亲自为妹妹整理着最后一片霞帔的流苏。看着镜中盛装的妹妹，她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与感慨：“一转眼，我们云舒也要嫁人了。还记得我刚进王府时，你总爱在外面到处疯跑，像个假小子。如今，却是真正的大雍明珠了。”

萧云舒脸颊绯红，娇嗔道：“皇嫂！都什么时候了还取笑我！” 她看着镜中自己陌生的盛装模样，又有些忐忑，“皇嫂…你说裴珩…他会不会觉得我…太闹腾了？我听说那些书香门第，都喜欢娴静的女子…”

殷璃若莞尔，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傻丫头。他若喜欢娴静的，当初在宫墙上，就不会被那个敢爱敢恨、为他据理力争的淳安长公主所吸引了。裴珩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泥塑木偶。他看中的，是你这颗赤诚无畏、灿若朝阳的心。做你自己就好，云舒。唯有本真，方能长久。”

太后也在一旁，看着盛装的女儿，眼中含泪，满是欣慰与不舍，将一枚温润剔透的龙凤呈祥玉佩系在女儿腰间：“舒儿，此去裴家，便是他人妇。要孝顺婆母，敬爱夫君，持家有道…更要记住，你永远是大雍的长公主，莫失了皇家气度。”

“母后，皇嫂，云舒…记下了。”萧云舒眼中也泛起水光，郑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