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阶下，一立一跪。晨风吹动殷璃若的衣袂，也吹动着这如山般沉重的一跪所代表的巨大代价与无声的哀求。一场由嫉妒与贪婪点燃的王府惊变，最终以当朝太师这屈辱悲凉的一跪和向皇帝的请罪，暂时画上了一个沉重而复杂的句点。然而，殷怀礼的阴影，如同潜伏的毒蛇，依旧在暗处吐着信子。

第9章 千里驰援

朔风如刀，割过黑风口连绵的营帐。靖安王萧云铮伫立在高处，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卢震叛军如蚁群般涌动的营盘，以及那座如同巨兽蛰伏、扼守着通往幽州最后关隘的“铁壁城”，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焦灼与沉重。

军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军医令周老面色灰败，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王爷…‘血见愁’…真的没有了！最后一点药渣，半个时辰前也熬给了重伤的秦副将…若再找不到这味主药，营中这三百多名伤重发热的兄弟…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夜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帐内草席上那些高烧昏迷、伤口溃烂流脓的士兵，浑浊的泪水滚落下来。

“血见愁”，一种只生于江南温暖湿润山谷的奇特草药，形似兰草，叶脉殷红如血，是治疗金疮溃烂、退高热、防时疫最有效的奇药。北地不产此物，战前储备早已耗尽。前几日殷璃若冒险送来的药材里，唯独缺了这救命的“血见愁”。而卢震显然也知晓此药关键，不仅切断了所有南来的药材商路，更在通往黑风口大营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层层重兵。

“铁壁城…”萧云铮一拳砸在冰冷的木柱上，指节瞬间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强攻铁壁城？以目前的兵力伤亡和士气，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白白葬送更多将士性命！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三百多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在伤痛和高热中煎熬至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战无不胜的靖安王。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张在王府调度堂内，于灯火下凝神运筹的娇俏面庞。璃儿…若是你在此，会如何？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靖安王府，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殷璃若盯着手中那份由无涯山庄特殊渠道传来的密信，指尖冰凉。信是谢无涯亲笔，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黑风口告急，伤兵营‘血见愁’耗尽，危在旦夕。卢震封锁严密，山庄北地药库亦被焚毁，余力难及。”

“血见愁…”殷璃若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起身，冲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死死锁在“黑风口”与“铁壁城”的位置。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和封锁线，如同狰狞的蛛网，将黑风口大营死死困住。

“小姐！”雨浓看着主子瞬间苍白的脸色，急道，“谢公子都没办法，我们…”

“不！还有办法！”殷璃若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血见愁’！王府秘库里还有！是祖母当年从江南带来的压箱底！备马！取药！”

王府秘库深处，檀木药匣被小心翼翼打开。三株保存完好的“血见愁”静静躺在丝绒垫上，叶片狭长，脉络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深红，散发着淡淡的、带着一丝凉意的独特药香。这是最后的希望！

“雨浓，展鹏！”殷璃若将药匣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备三匹最快的马！轻甲！干粮水囊！我们走！”

“小姐！您要去哪儿？！”雨浓惊骇。

“黑风口！给王爷送药！”殷璃若斩钉截铁。

“不可！”展鹏一步挡在门前，素来沉稳的脸上满是惊怒，“王妃三思！此去黑风口，必经铁壁城外围，那是卢震叛军的核心控制区！重兵把守，斥候密布！别说您千金之躯，就是我们三个，想活着穿过那片死地也难如登天！”

“我知道！”殷璃若的目光扫过两人，清澈的眸子里是破釜沉舟的坚定，“正因为是死地，卢震才想不到我们会走！也正因为我是靖安王妃，我才必须去！三百多条命在等着这药！王爷…在等着这药！告诉我，除了这条路，还有哪条路能在一天一夜内，把药送到黑风口？！”

雨浓和展鹏被问得哑口无言。地图上的每条官道、每处关隘，都已被血色标记覆盖。

“无涯哥哥的密信里，还附了这个。”殷璃若从袖中取出一张极其简陋的、绘制在粗糙皮纸上的路线图，上面标注着几个扭曲的符号和一条几乎湮没在群山阴影中的细线，“这是无涯山庄早年探知的，一条废弃的古商道密径入口，就在铁壁城西侧三十里的‘鬼见愁’峡谷深处。这条密道，穿山而过，可绕过铁壁城正面防线，直插黑风口后方！但密道年久失修，凶险未知，山庄也无人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