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食言了。”

穆南茴看着手中的书，轻声问。

“我怎么食言了？”

“你当初说，要促成太子去青山寺，你要为他求情，让太子不再动心思杀他，我便答应了，但没想到，你却先下手，夺了太子性命。”

穆南茴头也没抬，镇定自若地看着手中的书。

“他自己不小心死了，关我什么事？”

“你别在这打马虎眼，想不到你一介女子，心肠竟如此狠毒！如若别人查到我曾谏言让太子前往青山寺，我全族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穆南茴终于抬头瞧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那就别让人知晓，侯爷这点能力都没有，如何坐上高位，不靠脑子，靠女人吗？”

陆侯爷脸色铁青。

“你竟敢如此辱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穆南茴轻轻勾唇。

“侯爷不会的，你肯帮我，不过是想全了你那点稀薄的父子之情，全了你这几十年对家人的不闻不问的脸面，你若是同我翻脸，那么你那点子愧疚就会带到棺材里，不死不休。”

陆侯爷眸色翻涌，暗沉沉的。

穆南茴继续说道。

“我少时见过林婆子，你从军后她就一直在找你，后来儿子失散了，她也在找，她这辈子啊，就是在找人，在等待中蹉跎着岁月，侯爷建立举世功勋，有了新的如花美眷，如何还能记得曾经的糟糠之妻…”

陆侯爷许久没有说话，站在一旁仿若神像。

“我之前托人找过他们…”

穆南茴点头。

“嗯，我会将这句话带给他的。”

陆侯爷知道穆南茴不信。

“那时的仗打了很多年，多少人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我回去的时候，他们早已消失不见，村子里剩了一两个活人，我问他们，他们说其他人全都死了，死在旱灾里…”

穆南茴看着他，失笑一声。

“侯爷，你若是直接说你抛妻弃子，坦坦荡荡，还能得人一眼高看，被人称赞一声…”

陆侯爷眯起了双眼。

“你什么意思？”

穆南茴眼眸清冷。

“当时大旱，饿殍遍野，官府无奈之下，让他们去青州逃荒，那年的事那样大，你随便找一个人问，就明白，他们都到了青州，可是你偏偏要回你们住的家中，就是想落实他们已死的事实，这样你以后就算再见他们，也可以讲自己曾经回来过，可以说出你找人的辛酸，或者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过了那么多年，还不忘发妻和孩子…”

陆侯爷沉默着。

穆南茴继续说道。

“林婆子事无巨细地把她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侯爷拧着眉。

“为什么？”

“因为，在青州时，她们母子失散，她希望我能找到她的儿子，让他在她的坟前烧一炷香。”

陆侯爷很是悲伤。

穆南茴叹了口气。

“侯爷，何必为难自己，不用在我面前这样，林婆子的坟在云州，你有空可以去瞧一瞧，或者哭一哭也行，但千万别和她讲什么情意，讲什么苦楚，毕竟，你的嫡长子，只比他小两岁。”

陆侯爷怔怔地站在原地。

穆南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侯爷，你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我问他要不要与你相见，他说他的父亲早已成了一杯黄土，生死各一方了。”

穆南茴离开前问他。

“侯爷，你准备去告发我吗？如若不去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侧开身子往书局外面走去。

书局外，晴空万里，鱼鳞般的白云一层一层平铺在头顶，仿若随时能掉下来一块鳞片。

她转头看着还站在原处的陆侯爷，他浑身萧索，悲伤不已。

他似乎在忏悔，当初为何没有去探查小七母子的下落。

其实，功成名就之时，才会生出那丁点的愧疚，假如他正平步青云，如日中天之时，发现了小七母子的存在，他第一时间知会想着怎么解决他们的性命，生怕他们阻扰了他梦寐以求的前程。

林婆子曾说，他们的感情很是要好。

少年的爱恋，是这世间最纯粹的情感，炙热，缠绵，愿以一辈子相许，能用生命见证誓言。

可是，那太短暂了，太经不起岁月的锤炼了，太经不起人心的揣测。

终于，有的人舍弃一路向前奔前程，有的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丝渐消渐无的情感，蹉跎一生…

唉，终究是有情人，苦了一生，才给这世上留了人人向往的浪漫。

他的忏悔，留给当初还是少年的自己吧！

今日的气候有些热，穆南茴带着程无双去旁边的茶楼包上几份冰食，好歹能消暑。

“夫人，前面有家炸卤鸽的，我嘴馋了，想买几只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