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10)
“你……”
察觉出对方没有宣之于口的担忧,楚云峥安抚性地笑了笑,“今上知道。”
只不过不是这般。
“那他为何不干脆予老师风光大葬,还能挽救一下他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昏聩的模样。”提及此事,叶渡渊仍替记忆中那个如青松般正直的老人家抱不平。
身为帝王却没有容人之量,说是昏君亦不为过。
这明显僭越的话,楚云峥却没有拦,这处庄子附近还算干净,倒是能说几句肺腑之言。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少年,他只是取了一束香递过去,“帝心难测,何必去猜。”
既是昏君,又怎么可能还有良心。
“楚卿,崔恕这样目无君父的不忠之人,死后还能受天下读书人的香火,朕心委实难平,既如此,城郊那处坟茔只葬衣冠,至于人,就毁其尸,扔乱葬岗吧。”
谢铎说这话时凉薄的模样在楚云峥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那时的他没有替一生清正的老太师美言哪怕一个字,只是顺着帝王心意低头回了句,“遵旨。”
但这些不必说给叶渡渊听。
大概是不愿在老师面前说这些,叶渡渊没再多言,恭谨守礼地跪下进香。
师者,父也。崔恕是他的启蒙老师,来送这一程也算是稍有慰藉。
知道楚云峥会妥善处理老师的后事,叶渡渊便不再多问。
月明星稀,乡野的风都格外清新,虽说秋夜寒凉,风霜似刀,他们却还是并排坐在了门槛上,皂靴贴着皂靴,衣角在风中缠绵。
大抵是夜太安静,又或者是忍不下去,叶渡渊还是问出了那句他憋了太久的话。
“一定要做这千夫所指,百姓畏惧的御察司指挥使吗?”
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曲,楚云峥有一瞬间的怔愣,阿渊的话虽轻,但他听得真切,望着对方灼灼的双眸,他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你不希望我做。”
叶渡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这个不字,阿峥是怎么一步一步升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比谁都清楚,但他舍不得,舍不得这样好的人只能做罗刹恶鬼一般的存在。
崔恕死在御察司,没人能大张旗鼓地叱责君王无道,那么退而求其次的背后,御察司就是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的对象,身为御察司指挥使的楚云峥更是高高竖起的靶子,任人攻讦。
帝王不会护他!
“不,我只是心疼。”
心疼你只能做皇权之下的刀刃,心疼你的身不由己。
温热的手拢住对方冻得微微泛红的耳廓,楚云峥将他环在自己身前,“阿渊,路是自己选的,我本也不是好人。”
所以,不要心疼。
覆上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叶渡渊偏头,和他四目相对,“后辽虽然战事已平,但蛮族仍旧贼心不死,而今依旧有建功立业的机会,阿峥,你可入我父帅帐下,做收复失地,荡平蛮夷的将军。”
那样千秋之后的史书之中也可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才是他最好的青云路,在这一点上楚云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还是坚定地摇头。
永安公是个惜才的人,入他帐下,又有叶渡渊做保,出人头地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踩着叶家的青云梯,就永远没有堂堂正正站在永安公面前说出心里话的资格。
更何况,路走到今日早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今上暴虐,但若是为了叶家,他也愿意做一回当车的螳臂。
“夜深了,回去吧。”
这个话题在楚云峥的刻意回避下戛然而止。
或许命运在这一刻就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盛宁五年,十月初一,良辰吉日,永安公大胜还朝,灵帝欲亲率百官于初景门迎接,以示嘉奖。
前一日,帝于太液池垂钓,召楚卿伴驾,帝心不悦。
而踏出宫闱,回府后的楚云峥也第一时间修书一封,让人秘密送给江淮。
不过不管帝王有再多心思,至少在太和殿的洗尘宴上,君臣相得,将遇良主,殿前也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楚云峥本就没在殿上落座,见状便寻了个空闲避了出去。
“我道你一向谨慎,却原来最是胆大妄为,连宫中相见都不避讳,也不怕被贴上太后党的筏子。”
已近冬日,气候严寒,即便如此,江淮还是不忘用一把折扇去营造他的翩翩风度,若非有事共谋,楚云峥高低要批判一句衣冠禽兽。
又是这般声先于人,“你再大些声,等会儿太和殿里就人尽皆知我楚云峥是太后一党了。”
大概是被怼惯了,江淮也不恼,把扇子一合,往手心一敲,请着楚指挥使到了更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你一向只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才找我,长话短说,别真让人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