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197)
乌兰徵头发还滴着水,又心疼又好笑地把人抱紧,跟着叹气:“你现在就是说要吃人,我都去给你现杀。”
明绰让他说得也笑起来,眼里还含着眼泪,委委屈屈的,把眼泪都蹭在他的襟口。
到了晚上,明绰也只是勉强地喝进去一点肉汤。倒是长霄殿派了察察来,说太后吃上那炙羊肉了,听云屏公主说皇后吐得厉害,特地送来了薯蓣羹。那羹里加了酸果,明绰竟然吃下去了,一点儿都没有想吐的意思。
察察这才放心了的样子:“能吃下去就好,太后那里还有些薯蓣,一会儿我都送来,让梁夫人再备上一些。太后说,小心皇后夜里要饿。”
明绰心里一动,她确实是晚上特别容易饿,但是往往把大家都折腾醒了,她也吃不了什么,后来她就忍忍算了。太后连这都能想到,想必是自己怀云屏公主的时候也是如此,明绰心里顿生亲近之意,好像这份苦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在捱了。
“替我多谢太后,”明绰站起来亲自送她,“明日我再去长霄殿给太后问安。”
察察便行了礼退下,临走招招手把梁芸姑一并叫下去了,想必是去跟她说怎么准备薯蓣羹。不过片刻,果然有人送了东西过来,梁芸姑去看了一眼,回来直咂舌。薯蓣这东西地里种不了,都是山里长的,采挖不易,所以市价很高,没想到太后一送就送来了一大筐。明绰那碗还没吃完呢,闻言就愣住了:“那我回什么礼好?”
乌兰徵把碗接过去,接着把最后一点儿喂进她嘴里:“我把辽东得来的野山参赏她。”
“什么赏,”明绰不爱听了,“你给太后东西,这叫孝敬。”
而且山参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陪嫁里也有。明绰马上就让梁芸姑去找,找了明天她亲自拿去送给太后。
梁芸姑哭笑不得的,觉得他们家长公主真是不会算账:“薯蓣再难得,也没有山参难得呀!”
明绰留恋地看着碗底,只是摇头。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吃下去不吐、又能温补身子、还做得挺好吃,那简直是与黄金等价。
乌兰徵看着她那副没吃饱的馋样便笑了,马上吩咐下去再给皇后做一碗来。等梁芸姑她们都被支使下去了,乌兰徵才轻声跟明绰说了一句:“太后倒是有心示好。”
明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皇后如今头等重要的是保胎,太医不让她多思虑,朝堂上的事情只能先不管了。而很多事情,以前本来就是太后料理着,所以她的谏言,乌兰徵还是会听——比如长安并没有那么多粮来养所有的军队,就是太后说的。
其实这一点,明绰倒也没有那么忌惮。乌兰徵再怎么还政如初,太后手里到底是没有了倚仗。失去了雍州军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回宫那天,乌兰徵摆了场小宴相迎,太后与西海权贵们同席,不仅与贺儿薄谈笑风生,甚至还与乙满互相敬了一杯酒,明绰都怀疑自己看错
了。
细细一想,这一切也都很合理。段太后愿意上交兵权本就在明绰意料之中,她若还死守着雍州军,只会进一步引得乌兰徵的猜忌,及时配合皇帝收拢军权,修复母子之间的关系,反而能提醒皇帝,齐木格死了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走这一步,是时也势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既然如此,肯定是要顺着皇帝的心意,和西海权贵们杯酒泯恩仇。跟皇后之间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更应该好好地相处,毕竟,等明绰生下了孩子,皇后的地位会更加不可撼动。
但对明绰来说,比薯蓣更难得的是太后那一份理解的心。乌兰徵再怎么关心,到底是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感觉。可是段知妘知道。
明绰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陛下想说什么?”
乌兰徵挠了挠头,神色竟有几分尴尬:“也没什么。”
他只是不明白这两个女人之间到底关系算是好还是不好。曾经太后想要扶植皇后,可是皇后也表明了不愿受她的控制。大燕只容得下一个掌权的女人,她们的地位早已悄然翻转。
可若说两人互为掣肘,彼此争权,又不尽然。太后被关在西觉寺中的时候,皇后会求情;皇后跟他争执,太后也会帮忙开解。两人见面的时候不冷不热,可是背过去,太后又会关心皇后怀着孩子辛苦。
明绰笑了笑,握住了乌兰徵的手:“陛下也别把我想得这么小气。如今我在朝堂上帮不上什么忙,就要去忌惮能帮上忙的人?我就这么见不得陛下顺心,见不得朝局安定吗?”
乌兰徵看着她,好一会儿,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是挺顺心的。他想,再没有比这更顺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