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228)
乌兰徵的手指从西南面轻轻一划:“这儿。”
明绰便不说话,盯着图盘看了半天,看得乌兰徵竟然莫名产生了几分期待,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明绰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正盯着看,只好把话说在前头:“别看我,我可不懂打仗。”
乌兰徵哑然失笑:“你太父没教?”
明绰便叹出一口气,说实话她连这图盘都看不太明白。谢郯是文官,当年上战场也是为了平叛,明绰怀疑他自己也不太通,确实没教过这些。
“这种事要是只靠教的,那不成了纸上谈兵了吗?”明绰撑着下巴看着他,微弱的烛光给她的侧脸抹了一层蜜蜡似的油润光泽,看着乌兰徵也有些出神,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明绰顺势拉住他的手,一边轻轻摩挲他掌心持缰绳的茧,一边道,“你是不是舍不得烧石简的粮?”
乌兰徵回过神来:“嗯?”
明绰用一种很了然的眼神看着他:“烧他粮草只能算中策,他毕竟守着那么大一个洛阳城呢,若是他收缩战线,死守不出,存粮吃完了还能杀城里的老百姓吃,我们才是真的要挨饿……”
她形容人吃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倒是把乌兰徵说得眉间狠狠一跳。
明绰接着往下说:“所以,你想抢他的粮。”
乌兰徵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还说你不懂打仗?”
“我是不懂呀,”明绰倾身过来,歪着头看他,“可我懂我夫君在想什么。”
这话说得太窝心了,乌兰徵唇边笑意更深:“那你再想想,你夫君该怎么抢石简的粮。”
明绰看着他:“你想不出来啊?”
乌兰徵摇摇头,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突袭粮仓不难,难的是怎么把这些粮运回自己的军营。要偷抢粮道就不能带太多人,但人带少了,就挡不住石简的反击。毕竟粮在谁手里,谁就走得慢,谁走得慢谁就挨打。粮道那边也没有适合大军设伏的地方,他反复推演一晚上了,还是没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明绰看着他的神情,突然笑了出来。当时方千绪跟她说乌兰徵是什么“军神”,还“从无败绩”,原来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想不出来计策就觉也睡不着,坐在这儿直发愁。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有多少个这样愁到睡不着的夜晚。
“行了,”明绰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君还是自己慢慢想吧。”
乌兰徵看她站了起来,神色竟还有几分失落。在长安时,政事上他经常会问皇后的意思,皇后也多有谏言,他对她已经有了习惯性的依赖。可是打仗这种事她是真的不懂。来去都是人命,乌兰徵敢听她的话,她还不敢随便开口呢。但明绰看着乌兰徵的神色,心里还是软了一软,轻轻俯身在他眉间吻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自己回去睡了。
又过几日,乌兰徵亲自带了工兵溯洛水而上,先从上游截断了洛水,贺儿库莫乞则带人去伊阙方向截伊水。秋季河道枯,围堰截流不难,可作“断水围城”之策。先用这个吓唬吓唬石简,再派汉人将士轮流去城下叫骂,没日没夜地敲锣打鼓,编排石简家中女眷,已是相当下作,但石简还是岿然不动。
这次袁氏兄弟跟乌兰徵面谈过,两国联盟牢固,大雍在东边也不再是象征性地“伸伸手”,而是真打。要不是拔拔真无暇西顾,石简也不会这么窝囊。
这会儿已经有人没了耐心,又建议去烧了粮草,然后正面强攻。只是攻坚耗粮,乌兰徵就是想避免这种情况。但是连方千绪都开始说,再耗下去,他献的节粮之策就没有意义了。洛阳虽然不像漠北那样,天一冷,野外就完全没法活人,但冬天的粮耗、火耗只会更加可
怕。更何况,若是伊洛两河结冰,围堰截流不可行,断水围城之策自然就破了。为今之计,必须速战。
乌兰徵又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着觉。明绰主动去了女使帐中,跟她们一道休息,省得军师参将们还要忌讳她宿在主帅营帐,不方便夜里与主帅详谈。没过几日,竟然真的让乌兰徵想出一计来。
是夜,乌兰徵带了一支三千人的轻骑,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了石简在伊阙设下的防线,直奔他存粮的谷口驿,夺他粮草。石简果然迅速反应,准备追上抢回来。没想到乌兰徵根本没运粮,就在谷口驿旁边设立了一个临时辎重营。轻骑仍旧保持了相当高的机动性,在乌兰徵的指挥下设伏反击。石简部下被打得晕头转向,都没找到乌兰徵把粮藏哪儿了。
此时,乙满率燕军主力在宜阳强攻。谷口驿粮草被夺,只能从东南方向让民兵运更多的粮过来,结果又被乌兰徵伏击。这回不仅抢粮,还抢人。乌兰徵就用石简的人运石简的粮,只是换了个方向,逼着他们一路送到大燕军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