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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不渡(254)

作者:蕉三根 阅读记录

于是乌兰徵软了软语气,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绰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户调簿扔回了那厚厚一沓的册籍上。

“陛下现今谋定洛阳,还是离不开河东世家。眼下对郑徇不该逼迫太甚,当以重利相许,让天下世家都看清楚,陛下是如何优待郑、杨两家的。”

乌兰徵眉头皱得更紧了:“你……”

明绰看他一眼,又保证什么似的:“隐户之患,臣妾以后再想办法。”

“不是说这个,”乌兰徵越发不明白了,“你怎么突然……?”

明绰直接站了起来,把屏风上挂着的甲衣拿下来,扔进乌兰徵怀中:“陛下做戏还是做全套了吧,哪有小卒在我这里夜宿的道理?让郑家人看见可怎么好?”

乌兰徵愣在那里,又是“啊?”一声。

郑家专门辟出一个小院招待皇后,里里外外都是石简带来的人守着,郑徇是活腻了吗他敢来窥探?

可是明绰非常坚决,一句话也不让他多说就把他赶了出去,甚至都没有给他时间把甲穿好。乌兰徵抱着甲衣,看着在他眼前紧紧关上的房门,愣得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院里五步一岗,足足还站了七八个近卫,但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鸦雀无声。

乌兰徵转过来,满脸都是困惑和恼火,正看见石简是那个唯一敢抬头看他的,正讶异地张着嘴。乌兰徵深吸一口气,额上的青筋危险地一跳。石简立刻把嘴闭上,赶紧朝离他最近的一个近卫下令:“还不去给陛下收拾一间屋子?”

那近卫吓得都快抖了:“将军,哪哪哪哪个屋子?”

石简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那间!”

那个近卫转头就跑。乌兰徵还是铁青着脸,随意把袍甲套到了身上,但沉重的甲就没穿回去,直接扔在了地上。石简马上使了个眼色,另一个近卫赶紧上前,替陛下捡了起来。乌兰徵一句话也没说,抬脚就走了。

石简这才长长地呼出来一口气,几乎是惊魂未定地看着陛下背影消失的方向。

看来今晚他得在这儿守一整晚了,这是石简的第一个念头。然后他眼前突然又闪过了当初皇后给他的那柄匕首,上面镶嵌的宝石流转出摄人的光。

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做错选择。石简守在皇后门外,心里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第95章

郑府中庭院东西列廊,南北通幽。不计靡费造假山环峙,仿山林之趣。清泉石上,绕阶而流。庭中松柏夹植,竹影参差,把盛夏的日光切碎,从罅隙中投落斑驳的影。

明绰以罗扇轻轻遮光,抬头看了一会儿树影。庭心还有小渠,引井泉潜流,转折有致,渠旁铺设青石,石上还特意做出了苔痕,竹几漆凳零落散至渠水边,水中则以琉璃盛酒,沿水而下。

郑徇的夫人杨氏坐在她左侧,从渠里取了井水湃过的甜瓜给她切好:“皇后请用。”

明绰谢过她,婉拒了甜瓜不吃了。河东盛产甜瓜,太守府上招待她又是不敢不尽心,她这两天吃得见到甜瓜都快吐了。

杨夫人也不勉强,陪坐在旁。渠边有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手中突然轻轻拨了一下筝,引得明绰抬起头来看。方才酒停到了他面前,便是轮到他作诗。但他非要命人取筝来,以歌相吟,耽搁了好一阵,明绰都以为酒已喝到下一轮了。筝一响,渠边便都安静下来,全都看着他。

他也不怯场,当即引吭而歌。歌声清越悠扬,与筝相和,又有流水潺潺,淙淙清音,杯盏交错,叮当作响,大有闻之忘忧的清雅。众人无不闭眼仰头,满脸沉醉之色。只听那年轻人先唱了一句“哟哟游鹿,衔草鸣麑,翩翩飞鸟,挟子巢栖”,然后又停下,手指一动,便有悲声而出,他这才长叹一般,将胸中优思高歌而出:“我独孤茕,怀此百离!”

明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皱眉,杨夫人在旁边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神色。那年轻人一句一句往下唱,诗人梦中行于山林之间,游鹿飞鸟与他一通嬉戏,醒来却只有高台清风。月下几筵如故,白玉臂搁一如旧时,却没有了他所思念之人的体温。诗人且歌且悲,念来路无处,叹归途不见,多病多愁,此生如寄,而万古长夜,此情难消。歌到情动处,那年轻人泪落筝弦,余音不绝,引得众宾客都长吁短叹。

杨夫人等到余音散了,才附到了明绰耳边,轻声道:“这是内侄,杨谦。”

她招了招手,示意杨谦过来。杨谦忙放下云筝,屈步而上,跪坐在了明绰面前:“杨谦见过皇后。”

“不必多礼。”明绰示意他起身,笑着问了一句,“杨君年轻,如何会作此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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