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280)
冯濂之看了皇后一眼,也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两人正说着话,乌兰辉一袭红衣,纵马而过。明绰张嘴就叫住了她:“辉儿!”
“姐姐!”云屏公主灵活地勒住马,掉转过来看她。冯濂之立刻控着马退了几步,一边颔首为礼:“公主。”
明绰看着她一身火红的骑装,心中一时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硬是往下压了压才问:“跑哪儿去?”
“皇兄设了彩头,他们在比赛呢!”乌兰辉一张脸红扑扑的,手里举着马鞭,指了个方向,“姐姐去看吗?”
明绰一看她这神情就有数了:“贺儿冲比吗?”
乌兰辉脸上更红,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纳尔朗已经提前跟她告密了,皇兄今日这场跑马会只是个由头,其实是为了相看贺儿冲,所以才没让她母后来。乌兰辉着急问纳尔朗,那皇兄是什么态度,到底同不同意这桩婚事,那孩子又气冲冲地不肯说了。
“走,”明绰控着缰绳,指挥着马儿转了个方向,“我也去看看。”
第104章
只听得一声令下,两匹马同时蹿了出去,都同离弦之箭一般,带出了猎猎的风声。马上的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穿着更华贵些的便是贺儿冲,他如今已二十出头,身量颀长,肩膀宽阔,头发按照乌兰男子习惯的样式编成高高一束,荡在脑后,一派英气逼人。跑马时身子前倾,以腰腿发力,屁股几乎不沾马鞍,站得稳稳当当。他的骑术已算是相当精湛,只可惜他的对手更强一些,不过眨眼,已经超过了他半个马身。
那是拓莫阙家里的小儿子拓莫也哲。两人跑到了众人视线的尽处,随着一声呼哨同时转弯。拓莫也哲的马纵身一跃,几乎是用飞的,一下子就超过了贺儿冲整整一个马身。
乌兰晔“嗷”地一声发出了天大的动静,小小的拳头举起来在空中狂热地挥舞,险些照着乌兰徵的下巴就来上一下。他们共骑的马都被他惊动了,乌兰徵赶紧控住缰绳,好笑地看着一向“沉静稳重”的皇长子。
乌兰晔一张脸通红,根本没注意到阿耶的眼神,只顾声嘶力竭地喊:“也哲——!快!跑啊!”
拓莫也哲不负所托,随着最后一声呼哨,再次调转马头,狂奔出去,又跟贺儿冲拉开了一段距离。
乌兰晔喊得嗓子都劈了,在马上不断咳嗽。乌兰徵解了水囊喂到他嘴边,乌兰晔接过来“咕咚咕咚”就喝,喝完了还回去,才想起来好像有点儿失态。豆大点儿人,还知道尴尬,都不好意思看父皇的眼睛了。
乌兰徵把水囊重新放好,突然问他:“你跟拓莫也哲玩儿得好?”
乌兰晔低了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年轻一代的乌兰亲族都有机会跟皇长子接触,但要说“玩儿得好”,倒也没有。皇长子再尊贵,在他们眼里都是小屁孩,那些大孩子没有耐心跟他玩儿。
乌兰徵摸了摸他的头,只道:“没关系,纳尔朗,跟阿耶说说。”
纳尔朗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到现在只敢叫他父皇,“阿耶”两个字好像太亲了,他叫不出口。
乌兰徵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猜:“你不想贺儿冲赢?”
纳尔朗这回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乌兰徵眉毛一挑:“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纳尔朗脸又憋红了,他很难跟父皇表达为什么,要直接说“他欺负我”这样的话,也太丢人了。纳尔朗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孩子,所以他憋了半天,也只小声吐出来一句:“冯先生说,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不可背后语人是非。”
乌兰徵显然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会说出这样的话。普达惹氏虽对他不好,但极有远见,在乌兰徵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该早早地让下一代接触汉学,以便日后统治更广阔的疆域。但其时乌兰氏尚未入主中原,汉人看不起他们蛮夷,愿意来教他的先生水平也很有限。如今他的儿子倒是比他强得多了,这份聪敏早慧,也许是随了他的母亲。乌兰徵心中涌起一股慈爱与感慨交织的复杂情绪,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头。
此时贺儿冲和拓莫也哲已经跑到了最后一程,折返回来了。乌兰徵抬眼一看,便见着妹妹也在人群中,还在为贺儿冲欢呼。贺儿冲的骑术倒也真是不赖,竟然又让他追上了,两匹马并驾齐驱,一时难分胜负。纳尔朗马上忘记了跟父亲在说什么,又大呼小叫地为拓莫也哲喊起来,动静大得马直打响鼻。乌兰徵不得不控住缰绳,把儿子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明绰也在云屏身边,隔着宽阔的马道,朝云屏那边歪了歪头,跟乌兰徵交换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