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360)
明绰几乎让她逗笑了。耳报神要紧去跟她说长公主逾矩,却没有提一嘴陛下又病了。
“是啊,我也奇怪呢,怎么含清宫的人半夜里是来找我呢?”
春日里萧盈病那一场,她已经见到皇后是怎么“侍疾”的了。
谢星娥完全没有“病人身体是不舒服的”这个基本的概念。带了女儿去,也不是宽慰萧盈,反而一直在哀怨指责陛下对她们母女的疏忽。萧盈没精力理睬她,她就跟萧盈耍小性子,试图让他哄哄她。而萧盈哪里不舒服,要让她送个水送个药,皇后一点儿察觉不到他的需求,也坚决不肯自己动一根手指。可是若是哪个宫人有眼力见一点儿,皇后还要意有所指地“敲打”,觉得她们的殷勤是另有所图。她满心只想着赶紧生下皇子,但萧盈一直不去找她,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在含清宫,竟召了太医令去问陛下在病中能不能临幸,把卞弘吓得都给皇后跪下了。
皇后去侍疾,整个含清宫上下没一个人是好过的。
谢星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照顾过任何人,萧盈并不指望她。明绰也可以料想,萧盈不愿意在皇后面前流露出力不从心的狼狈,所以谢星娥恐怕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萧盈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明绰还是忍不住怀疑谢星娥一直以来宣称的、对丈夫的爱。
她对皇后这个名分和所带来的权力的爱都要明显胜过对萧盈的关心。
谢星娥听出了明绰话音里的讽刺,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她感觉到了姐姐已经占了上风,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气急败坏来:“你……”然后她飞快想到了什么,又道,“那卢徽、王澹等人给上阳宫送礼,你又作何解释!”
明绰皱了皱眉,一时都没有想起来她在说谁。姜川谄媚长公主,一开始为全建康所不耻,但陛下真的用了他,风向就一下子变了。明面上都在骂姜川无耻,但是背地里效仿他的人如过江之鲫,都在想尽办法给长公主送礼。
明绰来者不拒,她又不在乎什么清名。朝中在乎名声的高士严防死守,若不和这些贪利之辈同流合污,她就真的要成刀俎下的鱼肉了。
这些萧盈也知道,萧盈都没说什么,谢星娥倒是来问罪了。明绰冷笑了一声,没有理睬她。
谢星娥见她不答,越发理直气壮起来:“还说不是擅权弄政!你还当这里是洛阳吗?能任由你
这般无法无天!”
明绰本来真的不想理她,但是提及洛阳便戳中了她的痛处,明绰把脸一撂,不奉陪了:“那你去跟陛下说吧,让他治我的罪。”
她说完就要走,谢星娥提高了声音在她背后喊了一句“站住!”可是明绰根本不理她。她只好提起裙子,很没威严地跟在长公主身后,一路跟进了偏殿,气势全无地改了口:“姐姐!”
明绰脚下一顿,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很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谢星娥居然被她这一眼吓住了,什么话都没说得出来。
她若是真能去跟萧盈告状,早就去了,还不就是知道告状没用,才来上阳宫撒泼。她这强撑出来的皇后威严就跟纸糊的一样,被明绰一戳就破了。
谢星娥窘得一双眼睛里都是泪,又气,又没办法。怎么二十年前姐姐压她一头,二十年后还是这样。她明明都是皇后了!明绰看着她掉眼泪,又没忍住心里软了几分。
谢星娥从来就没长大过。她纵有千般不好,萧盈也没有对她多一些耐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星娥感觉到姐姐语气软了下来,赶紧擦了擦眼泪:“姐姐出宫,去公主府吧!”
明绰歪了歪头,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舅舅的意思?”
“也是桓令君的意思,还有……”谢星娥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往外报重臣的名字。明绰听得笑了一声,抬起手示意她不用往下报了,她懂了。
这些人也是知道,去跟萧盈说这事儿没用,所以让皇后来给长公主施压。
“我出宫了,有些人送礼不是更方便了吗?”明绰笑了笑,“不怕我‘擅权弄政’了?”
谢星娥不甘心地噘着嘴,竟不知道怎么答。明绰本来也没有指望她能答得出来。毕竟,谢聿和桓廊他们最怕的不是有人给长公主送礼,而是长公主在宫里,在生病的陛下身边。
“姐姐,”谢星娥吸了吸鼻子,突然又道,“自从你回来以后,陛下就再也没有来过后宫了……不是只有我这里,是任何人那里他都没去过……”
她本以为,敬夫人攀附长公主是为了复宠,所以一度恨得咬牙切齿。可是看着敬漪澜跟明绰整日来往,萧盈却也没有对他们母子有过多的关注——对皇长子是稍微上了点心,有几次单独召见过。但是对敬漪澜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发展成谢星娥担心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