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头钗(52)
“今日要她开口说第四句话,怕是困难了。”栖恨望着树上的念女,淡淡道。
莲采儿诧异地挑眉,转头看向他,“你方才是在验证,我是不是段卿欢?”她语气笃定,道:“我不会是。”
她深知自身本质为何。痴魂,承载世间一切痴妄,其力量强大,足以撼天动地。太虚台洗涤杀戮戾气尚需数十上亿年光阴,若她这等存在曾入过凡人的轮回道,那轮回道绝无可能安然无恙,早该崩塌碎裂,化为齑粉。
至少,此刻绝不可能如此平静。
栖恨心中疑云愈发浓重。痴魂灵魂碎裂重聚,代价必然惨重至极。若段卿欢并非莲采儿下界历劫的一具分身,那她究竟会是谁?星盘中所预示的、莲采儿为此付出的“代价”,又究竟是什么?
他迅速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疑虑,忽然凑近莲采儿,语气一变,带上了几分委屈,旧事重提:“我们共睡一棺,同过十八绝尘路,患难与共,如今更是行了冥婚之仪,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不能背信弃义,抛弃我,另与他人纠缠不清。即便是多看一眼旁人,也不行!”
这又是说的什么浑话?莲采儿只觉得耳根有点烫,心下窘迫,只好故作忙碌。她转着拇指上那枚剔透的玉扳指,摘下来,又戴回去,眼神飘忽地望望重现生机的碧落树,又心不在焉地踢两脚地上的碎石子。
总之,就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强自镇定地伸手,将两条红鸾线并拢,仔细地系在玉扳指上。手指灵活地缠绕数圈,再将线头从圈中穿过,打了个牢固的结。红绳金晕与白玉清光交相辉映,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栖恨低头,凝视着她纤细手指的动作,目光深邃。莲采儿感到葬魂钉垂下的流苏扫在脸颊,痒痒的,她抬手欲拨开。
就在这时,栖恨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沉声追问,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听见了吗?”
莲采儿手下动作一顿,强忍着躲开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回答:“没听见。”
她才不会惯着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毛病。
耳畔那令人心乱的呼吸声忽然远离。栖恨竟真的退开,端端正正地站回了她身后,仿佛刚才那个逼近质问的人不是他。
莲采儿刚松一口气,抬眼皮便望见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是那条地狱犬,目测比方才又肥硕了一圈,皮毛油光发亮,甚至隐隐长出了暗黑色的条纹,远远看去,如同一只矫健的黑虎。
然而下一刻,更令人惊异的景象出现。
那“地狱犬”在距离他们数十丈外猛地站立而起,身形在站立过程中节节暴涨,化作一名高达十二尺,虎头兽身的老虎!鬼阿门琥珀色的瞳孔在冥界幽光下泛着精芒,一条钢鞭似的虎尾在身后缓缓摆动。他几步纵跃,便轰然落在司冥司门前,地面为之微微一震。
一双琥珀色的兽瞳从漆黑的门柱后探出,精准地锁定了栖恨,声如洪钟,带着笑意:“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他抬起硕大的黑爪,肉垫张开,露出其中锋利的钩甲,似在打招呼。鬼阿门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瞳孔收缩成一条竖线,打量着周遭。
鬼阿门,冥界大长老,原身竟是一只修炼得道的老虎!
“有意思。”莲采儿眸光微闪,心下暗道。这冥界,果然光怪陆离,非同凡响。
栖恨与鬼阿门相距甚远,却仍保持着风度,微笑颔首:“多年未见,长老近来可好?”
鬼阿门一双竖瞳收缩成极细的缝,四脚着地,几步便跃至二人跟前。他并不立刻回答,而是围着他们缓步转圈,硕大的虎头凑近,翕动着鼻翼,仔细嗅探着他们身上的气息,靠近莲采儿时,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躯壳,直视内里的灵魂。
鬼阿门耐人寻味地打量良久,才低沉地回道:“好。”
“经由十八绝尘路进入冥界,虽便捷,却极损生人阳寿。此法既是老鬼昔日告知殿下,如今殿下不惜代价而来,想必是遇到了极大的难事。”他嗅着莲采儿身上那与段卿欢一般无二,却又更深不可测的气息,心情似乎颇为愉悦,“不知,老鬼有何能为殿下效劳的?”
“仓促前来,确有一事,恳请长老相助。”栖恨掌中白光一闪,出现一枚小巧的白玉瓶,递向鬼阿门。“家妻母亲身中南斋圣女恶咒,身死之后,魂魄未能归于安宁,反被咒力牵引,远飘千里,与那施咒圣女的魂魄强行纠缠合一,不得分离安息。”
一只毛茸茸的虎掌接过了那枚白玉瓶。瓶子小巧玲珑,在他巨大的掌心中,宛如一粒米粟。鬼阿门将瓶子举到眼前,对着冥界昏蒙的天光,仔细观瞧里面那缕微弱欲散的魂魄,正是栖蝶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