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宛静静听着,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共鸣,那种无力感与痛苦,她感同身受。
就如同淮南灭门的那一天,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要是自己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该多好,那样就能救下族人。可当时的她,仅仅只有七岁,面对那场惨祸,只会哭泣,只会躲藏,只能在恐惧中偷偷地苟延残喘。
他们都是在最无力、最稚嫩的年纪,经历了生离死别,而且这一切皆因人祸,而非天灾。这样的遗憾与痛苦,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会如影随形,伴随他们一生,成为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的根源。
“如今挺好的,你如愿以偿得到了权力,往后,不会再失去你所珍视的东西了!”苏轻宛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难受情绪,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冷漠。她太清楚了,自己绝不能给陆璟半
分不切实际的希望。因为一旦给了希望,最后却又无法兑现承诺,那才是最残忍的事情。回想起在京都时,自己曾许诺嫁给他,那其中,三分是真心,可更多的,是想利用他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做出那样的事,本就不地道。
况且,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诸多事情都已摊开说明,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出那般利用他人感情的事了。
陆璟目光紧紧锁住她,问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了,小五,你当真连一个承诺都不肯给我吗?哪怕只是给我一个念想也好。”
“念青尚未回来,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承诺!”苏轻宛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平静,“如果念青不认祖归宗,不想被困在淮南,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到那时,我便会一生留在淮南。如此一来,我与你之间,便再无缘分可言。你就算强求,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倘若你非要把我绑去京都,那我们最后,也只会成为一对互相怨恨的怨侣。”
“不必拿这话威胁我,你当真如此笃定,我不敢那么做么?”陆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自少年时便开始治理西南,走南闯北,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可偏偏在我面前,你就喜欢把路走绝,毫不犹豫地斩断后路,一点余地都不留。你之所以如此,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会一次次纵容你吗!”
苏轻宛听了,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是,小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陆璟语气渐渐变得平淡,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或许是因为你我相处的时间太少,你对我还不够了解。但你要知道,我认定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苏轻宛听着这话,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陆璟已经若无其事地给她倒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如今正值国丧期间,我有的是耐心等你。等国丧一过,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该有个明确的结局了。”
“好!”苏轻宛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硬着头皮应下。
翌日清晨,陆璟带着黎安以及一众锦衣卫,准备离开淮南。
苏轻宛前去送行,一直送到了城门口。俗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刻,看着陆璟即将离去的背影,苏轻宛的心里,莫名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
这,就是离别吗?按理说,她应该是一个习惯了离别的人。
自从灭族之后,她被养在西南,小小年纪便离开了故乡。十岁那年,她就跟随淮南王府的护卫队下江南,学习洽谈从江南到西南的粮马道修建事宜,还以西南大郡主的名义,与江南知州进行谈判。这一去,便是数月之久,在那期间,她从未真正想家。
回到西南后,王妃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在外奔波劳累,抱着她,轻声问她想不想家。那时的苏轻宛,不过是顺着王妃的话,应了一句想。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十分害怕建立亲密关系的。因为她害怕,一旦建立起亲密关系,最后又会被无情地斩断。也正因如此,她去江南时,即便偷偷看到了谢昭兰,也始终没有勇气与她相认。
在后来的数年时间里,她常常外出奔走,即便是在西南,也是早出晚归,整日忙碌于各种事务,心里很少有对某个人,或是某个家的眷恋之感。这么多年过去,细细想来,也就淮南王府,还承载着她曾经的旧梦,算得上是她心中的家了。
同样,她也很难对谁生出眷恋与依赖之情。可如今,看着陆璟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酸涩。她忍不住暗自思忖,要是陆璟愿意放弃摄政王的权力,来到淮南,她或许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与他组建一个家庭,从此定居淮南。只可惜,她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