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115)

水是照着脸泼的,小石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却已经动不了了。

他的双腿已经僵硬,膝盖就跟已经被冰雪冻在地上了一样,刚刚落到他身上的水,仿佛那一年的雪一样,在他身上挂满了冰棱子。

小石方眼前有些模糊,看不见前面小厮和大厨们的表情,只觉得周遭世界一下都安静了。

黑暗的,安静的,冰冷的。

他忍不住伸手环紧了自己,可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比冰雪更冷的,是顾怀袖的声音。

琉璃世界里,走廊上暖黄的灯光在风里轻轻摇曳,顾怀袖轻轻一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鞋面儿,还有新衣裳下摆那一朵被污了的缠枝莲花。

“谁泼的水?”

她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悠然这么一问。

站在台阶下面的,是前几日刚刚进门、今日刚刚回门的二少奶奶,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

可这时候,没一个人还记得躬身见礼,只知道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直愣愣地站在台阶上。

方才泼出去那一瓢水的小厮已经愣住了,在顾怀袖开口之后,他已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小的该死,是小的瞎了狗眼,没见着您过来,还望二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二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他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磕头,这大冷的天,他却出了一头的汗。

只顾着巴结四公子,以为即便顾怀袖追过来讨人,也没办法拿住人错处,可谁想到,他这一瓢水,出了泼天的错处!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风光?

只知道磕头了,脑门上全是血,看着挺渗人的。

厨房里忙活的人不少,各个房里的丫鬟下人还有在布菜或者点夜宵的,这时候都悄悄地看着。

府里见过二少奶奶的人不多,不过见过的都传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今儿亲眼看着,却只觉得这人是冰雕雪琢的,又精致又冷艳,泛着一丝丝透心凉的感觉。

明眼人都觉得,二少奶奶这是来找自己的厨子的,可她站在这里,偏生不问那厨子的一个字,这会儿先跟一个家丁计较起来,不是奇怪吗?

“小的该死,冲撞了二少奶奶……小的该死……”

“砰砰砰”地一个劲儿磕头,看早干什么去了?

顾怀袖瞥了一眼小石方,缩在袖子里的手,全已经将拳头握紧。

她绷紧了牙关,紧咬着,一字一句,清楚道:“府里的小厮,污了我新鞋面儿和新袄裙,倒是本事。以下犯上,府里可是个什么规矩?”

一旁拎着鞭子的小厮,也一骨碌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杖、杖四十……”

那还在使劲儿磕头的小厮听见这一句“杖四十”,几乎立刻就软倒在地了。

“二少奶奶……”

青黛这时候终于追了上来,半路上还险些滑了一跤。

她赶紧上来,要把披风给顾怀袖披上,没料想顾怀袖淡淡一摆手,那素玉般手掌比石板上的雪还白,灯光映照下似乎隐约见得着下头青色的血管。

顾怀袖弯着唇,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就杖四十吧,立刻,马上。我就在这里,看着。”

立刻,马上。

我就在这里,看着。

多轻飘飘的几句话,甚至还面带着笑意,可就是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吓得慌才是真的。

后面阿德挑着灯笼,张廷玉也终于过来了。

他看了阿德一眼,阿德会意:“老爷今儿还在宫里,怕是落锁之前回不来。”

落了锁也不定能回来,张英在家里的时候太少了,有时候在朝中好友那里歇了,有时候皇帝留他在南书房或者别的地方办事,索性就在皇宫里过一夜。这种殊荣,对普通大臣来说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可对他们张家来说,却是难言的灾祸。

比如今天,张英又不回来。

朝政繁忙,白天都在处理事情,晚上不定多久回来,即便回来,头一沾枕头估计就已经睡着了。

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在外为官的男人们是不会管的,后院里都是女人说了算。

张廷玉冷峻地抿着唇,已经走了上来。

他看见顾怀袖跟青黛摆了摆手,便见青黛给顾怀袖搭披风的手收了回去,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小石方。

伸手利落地往脖子上一解,张廷玉抬手就将外面狐皮大氅给掀下来,递给阿德。

阿德一怔,不过一看跪在雪里已经冻得不成人样的小石方,还是明白了。

将灯笼往地上一放,阿德接过了大氅,到了青黛的身边。

青黛也是愣住,看到那大氅才算是明白过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张廷玉一眼,又见阿德将大氅给小石方盖上了,这才回头来把那披风给顾怀袖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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