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654)

张廷玉笑笑,到了桌边,拿了个小碗盛汤,只问:“孙氏与你说什么了?”

顾怀袖手指蹲顿了一下,看着勺子里的汤,只叹气道:“你与周道新之间,因着这件事起了龃龉吧?”

“……或许。”

张廷玉小口地吞着汤,只望着那还在摇曳着的珠帘,声音沉沉地。

原本张廷玉与周道新乃是旧识,两人一样地兴趣相投,却没想到今日之张廷玉,为高官厚禄名利权势,而甘办冤案。周道新自己对此是无能为力,可到底知交两个,想起联手办的这案子,便都要想起各自昧良心的时候。不用时日久,就是现在就不想看见了,周道新还没十五,便向着皇帝自请外派出去,往安徽那边填缺了。

前面刚刚办了南明乱党朱三太子一案,算是大功一件,结果昨日朱三太子还没凌迟,周道新便已经递了折子,说要外派。

外地的官员自在,可哪里有京官气派?

只是,这是周道新自己的选择,离开京城了,兴许就懒得想起这件事了。

闻说李臻儿因为这件事跟周道新闹了起来,甚至都派人找到张廷玉府上,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了,没想到半路上竟然被人截了回去。周道新府上终究还是没人来张廷玉这里。

他是自己有心结迈不过去这一道坎,所以选择自己走。

有时候文人不适合当官,真正当官的本质上都不是文人,而是政客。

张廷玉是后者,不是前者。

听见顾怀袖今日说此事,张廷玉将眼睛闭上,过了许久才睁开:“我父亲与我说,为官之道,在于忠、贤、愚……如今我想着,似乎对我不大适合。到底做官怎么做,却是难说了。”

顾怀袖已然喝了半碗的汤,沉默半晌,只言道:“寻常之世,世人面皆不厚,心皆不黑,所以厚黑者有为之;非常之世,世人有面皆厚,有心皆黑,厚黑之极致者可有为,然则终难抵面不厚、心不黑者。”

“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张廷玉放下了碗,只回头问了这么一句。

顾怀袖只道:“你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所有人都面厚心黑的时候,脸皮最厚心子最黑的那个固然能成事,可品行端正的人方能成大事。

厚黑厚黑者,亦是随机而变。

张廷玉岂能不知晓这个道理?

只是方今之世,到底是寻常之世,还是非常之世?

张廷玉也不明白了。

他看奶娘早将除夕放回了小床上,便坐了过去,伸手想摸自己孩子的额头,结果一看到自己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血气都不曾退的手,还是别给孩子招来煞气的好。

张廷玉思绪有点乱,他回头见顾怀袖还拿着汤碗,便问她:“还喝吗?”

“不喝了,口里淡着没什么味道。”

顾怀袖把汤碗递给他,又道:“翰林院那边你放了?”

“放了,让八爷欢喜去吧。”

现在八爷刚刚拿回翰林院的掌控权不久,正在最得意的时候,只可惜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张廷玉驱赶着虎狼相斗罢了。

翰林院好不容易被张廷玉握到了手里,怎么可能轻易扔掉?

怪只怪,八爷对自己太自信,又是曾经掌控过翰林院的人,一点都没提防。

张廷玉微微地一笑,便将手里的碗放回了桌上,叫了白露回来端。

白露躬身进来,又将汤和汤碗收拾了端走。

她照着已经走熟了的路,把手里的盘碗端回厨房去,见着石方站在灶台旁边,也没打扰,若是碰着石方师傅想菜谱,回头还要挨骂。

白露轻手轻脚地走了,石方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晃过一下。

他手里摊着四十五枚铜钱,被他两手换着,用右手大拇指推了五枚到右手,左手掂着着五枚铜钱,而后朝着还燃着火的灶膛里抛去。

铜钱落入火中,却不会像纸钱一样烧起来。

一抛,二抛……

五枚铜钱五枚铜钱的,一直到了最后五枚。

石方轻轻地翻着掌心之中的铜钱,听着着别样的声音,心里却是一股巨大的悲怆。

九五之数,断送在他手上。

朱家的天下,早已尽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妄想。

他轻嘲地一勾唇,却将手里的铜钱朝着火里一抛,便像是将自己这辈子什么最要紧的东西都抛了出去一样。

石方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庙堂何其高也,而人处庙堂之中,与他在这一隅小天地,又有什么区别?

石方看着膛中火,一颗心却已经是那火底的死灰了。

两个小徒弟搓着手从外头进来,一个笑道:“外头的雪又堆起来了,可下得大呢,哟,白露姑娘把碗碟放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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