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为后CP(3)
欧阳钰慈冷哼:“就要和你混才叫好才叫妙,他们管得着么?至于做官,我还没想通,只是看我爹每天吊丧个脸在衙门办事,我便知不易。再说了,我既不想为那位卖命,也不觉得仰仗宦官的傀儡能是什么好皇帝,干脆就这么纨绔着,遇到可心的成家,将来做个教书先生也不丢脸。”
“小慈气性真大,又上脸了。”慕容新忙叫来小二送来早就温好的酒缓和气氛,他捋起广袖亲自接过炉子端到台上,附庸风雅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肚子里没墨硬吐。”欧阳钰慈嗤他装得四不像,倒是缓和脸色来了兴致,掀了窗往外看。
接近子时,街上人流和花灯一齐熄了,冷清集市上只剩下几位收摊的小贩,一匹马嚼着粮草。
温度骤降,穿堂的小风叫欧阳钰慈连打两个哆嗦,又觉醒神痛快,鬓边飘龙须发随之飞舞,唇边露出宛然笑意:“还真落了雪。”
闻淇烨也朝外望去,这是梁汴立冬以后下的第一场雪。
子时,欧阳的长兄派人来催他回府。
席散,慕容新赠闻淇烨一把伞骨坚硬的雪色伞,欧阳钰慈得了一把竹叶青色的。
闻淇烨拿着看了许久,临时起意徒步回家。
闻家家族府邸盘踞在东边,抚疆使官邸在西边,欧阳坐轿陪他走了一会儿,街角处快马加鞭往西去,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雪势渐盛,斜风夹雪潲进伞下。
闻淇烨抵着风撑伞走了一会儿,远远瞧见卧在山前的深宅大院,零碎掌了几盏灯,静得过分,便知今日不同寻常。
闻府六世同堂,囊括家仆,上下逾百人。
家族府邸雄浑磅礴,气派逼人,与西汉梁园齐名。
山水花草、奇珍异兽、朱楼翠阁、舞榭歌台、厅堂轩榭都不荒废,在主母的治理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慕名而来的宾客不少,连欧阳都抛下长兄来住两回,外加他母亲好结交女伴,府上哪天不是热热闹闹?
鲜少有此等肃杀时刻。
正下雪,白雪深覆至邸前,没有下人热络的交谈声,也没有往常的戏曲声。
闻淇烨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嘎吱的雪回到家门口。收起伞递给在门边侍候的家仆,神色平静地问:“母亲歇下了?”
“回少爷的话,主母歇下有一会儿了。”一位机灵的下人小心为他脱下身上洇湿的裘衣,眼观鼻鼻观心答道,“主母歇下前发落了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小姐不喜欢听外面的事情,她却忽然提起皇上封后的消息,小姐问了皇后选的谁,那丫鬟说‘还没定,要明日才知道呢’,小姐忽然之间又吐又流泪,主母安抚了好一阵也没用,小姐说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将门反锁起来,谁都不许进,主母于是吩咐我们不要惊扰小姐,可是现下小姐还没用晚膳……”
闻淇烨霎时收回胳膊,脸色骤变,快步穿过游廊抄手。
廊下,雪色深埋。
卿珵喜静,于是西角那儿的小楼给作了闺阁,去那儿歪七八扭要走不短的游廊。
闻淇烨冒雪抄近道抵至门口,绯红的漆木门从里面落了钥,油纸糊住小窗,看不见里面,他叩动门扉,低声道:“卿珵,给兄长开门。”
耐心等了好一会儿,仍是没反应。
家中小辈都愿意听他的话,换做往日,这会儿门已经开了。
闻淇烨后退两步,留出些距离,复又抬腿一脚踹开厚重的屏门。
踩着悬空的门进去,里间很黑,没走两步便闻见浓郁的铁锈味。
喉间发紧,他几乎破了音:“卿珵?”
卿珵一身靛紫衫袄长裙,侧趴在妆奁台。
那身裙衣明明已经裁到合身,才过几天,俨然又大了一圈。青丝如水蜿蜒,侧着尖细的脸枕在削瘦苍白的左臂,像是陷入酣眠。右臂蜷缩着折在胸前,一道丑陋可怖的割伤横亘在纤细的手腕,汩汩的鲜血濡湿前襟,食指染了殷红。
多年前他赠的玉髓匕搁在不远处,刀刃泛着血光。
案上三折血书,字迹腥气犹存。
闻淇烨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近卿珵,又是如何拿起那封书信的。
他只知道,必须让这封信化为乌有。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上面写了什么。
他即刻点烛明火,将血字书拿到烛火上烧。
火舌蔓延,烛泪一滴滴向下坠,闻淇烨必须用力才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拿纸的手,火逐渐吞噬“狎昵”、“轻贱”、“缘何如此待我”、“李胤贱人”、“那以后我生不如死”诸字,最后是:
“我非倡伎”
“还愿母亲兄长原谅”
做完这一切,闻淇烨捞过卿珵的膝弯,将她横抱在怀里,走出僻静的小楼,走进漫天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