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44)
马陀这才惊醒,此刻与他对话的是大唐盛宠最旺的皇子,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生杀予夺,不过他翻手之间。
马陀第一感受到恐惧,道:“老奴不敢”态度不由谨慎恭敬起来。
李涟说:“那么你呢?你做了件对的事,你想向本王讨什么赏赐?”若不是马陀带着冯韵出现,他恐怕真要拿着个假名单当真货,简直贻笑大方。
马陀哪里敢求什么赏赐,说:“老奴不过是刹叶的家奴而已,又敢讨什么赏赐,只不过是早早对达赞看不惯而已,他经常以上犯下,屡屡逼迫我们的小王子,如今他受到了仁王您的惩罚,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
马陀也是会说话的,李涟听起来终于感到了些顺耳,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马陀说:“老奴无所图,无所求,诚如方才达赞所言,我们的王子殿下已经时日无多,若是真说有什么图的,老奴只图这最后的时日,能够陪伴我们的小王子平静的度过,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李涟说:“好,你回去吧。”
李涟向来是一诺千金,道:“今日之事就此结束,你尽可以放心的回去,本王不会再追究,至于那名单,本王亦不会再令人去争夺打扰,你们的小王子尽可以安稳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
马陀感谢告辞,待离开业王府后,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不知不觉间竟都湿透了。
第23章
天边隐隐已染暮色,北雁划过长空成排向南而去,香喷喷的是胡麻饼的味道。
这长安一住就是十年,达赞死了,马陀兀自站在这宽阔的街路上,看着过往路人和袅袅烟火,霎时间感到孤独和悲凉。
时候不早了,马陀还要回府和刹叶复命,他还不知要如何交代,一边在心中细细思量,一边快速穿过了人群,从街角拐进巷子里,陆陆续续走出了三条街巷。
方正宽阔的直路,拐角处一辆马车俨然的停在那里。
是辆常见的普通马车,单只从外观,看不出有何稀奇,只不过那马的脖子上挂着个铜铃铛,此刻它正跺前蹄,鼻子里喷洒出白花花的热气。
马车就这么停留在街角最不起眼的巷子里。
马陀眯着看了一会儿,再环顾四周,见周遭无人,提步猫腰上了马车。
马车虽然略有些狭小,却十分温暖,还铺着华丽的暗红色波斯毛毯,中间的小案几上摆放着白瓷方盘,里面是正合时令的新鲜瓜果。
男子身着月白色锦袍,银丝做纹,矜贵自持,细看那双黑如墨的眼里似凝着薄薄冷霜,此刻他正在抬手斟茶,是忠王李绍。
马陀进来得正是时候。
李绍丝毫不惊讶,他倒好茶,温和的说:“等候马主事多时了。”推了推案几上的杯子,示意马陀饮茶,说:“天气寒冷,马主事饮杯热茶吧。”
马陀坐下将热茶一饮而尽,说:“我不过是吐蕃老奴,忠王折煞我了。”
李绍却说:“达赞与你都是吐蕃小王子府的主事,怎么算是折煞呢。”他目光温和,眉眼带笑,声音温润,令人如沐春风,只是马陀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绵里藏刀,那敛笑的眼里亦是无尽冰凉。
马陀说:“多亏了忠王您,不然老奴哪里知道达赞这个忘恩负义的败类,刹叶王子尚且在世,他却凭着从那贱妓得来之物,去向仁王投诚,令人唾弃,只是不想……”
马陀叹息一声,复又为难道:“只是不想达赞就这么被仁王处置了,老奴眼下还不知道要如何向刹叶王子交代。”
马陀带着冯韵突然拜见仁王,其实是李绍在推波助澜。
马陀有些犯愁,不知道怎么交代好,诚然,原本是达赞背主求荣,但是达赞一死,反而衬得马陀像个勾心使坏的小人。
马陀满脸愁容,李绍揣着袖子端详片刻,展颜一笑,说:“马主事不必忧虑,比起如何向刹叶交代,眼下倒是有件更加要紧的事情。”
马陀问道:“忠王所言何意?”
李绍身体微微向前,取过盘中甜瓜,他没有吃,不过拿在手中摆弄,他的手生得好看,白皙修长,骨结分明,越是寒冷,肤下那青色的血管便越清晰,他微微垂着眼帘下是一片阴影,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比起达赞的死,眼下有件事情更要紧。”他的嘴唇轻启,冷冰冰地说:“圣人对你们已起诛心。”
马陀如雷轰顶:“您说什么?”
李绍放下甜瓜,平视着马陀的眼睛:“达赞这些年在长安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够躲开圣人的耳目呢?早在几年以前,圣人就已经有所耳闻,一位异邦王子,府邸规格,吃穿用度均远超一个质子该有的规模,圣人不过是怜惜刹叶是个孩童,举目无亲,没有降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