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录(98)
“妾身为何去道观,老爷他自然知晓。”
崔氏到底出身大家,仪止气度依然在。
她不是求子啊,都老夫老妻了,还怎么得子?
她是去求替孩子求的功名啊。
“王春,我自认并未薄待于你,你缘何如此陷害于我?”
“夫人,当真不肯承认当年之事?”
王春低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也是,公子不是夫人您的亲生骨肉,这事换了谁都不会轻易承认的。老爷请来李姨娘一问便知。”
李姨娘是个不到三十的美貌女子,着一身水红色缎裙,腰间束烟紫色绣花绫带,身形婀娜。
一双杏眼,眉目含情,
流转间,带着些女子也喜爱的风韵。
乌黑的秀发梳得一丝不苟,髻上簪着支翡翠步摇,微微晃动间,映出盈盈翠光。
陶夭看得目不转睛,显然是被她头上的首饰吸引了。
这女人她在吴主簿葬礼时见过,正是吴李氏的妹妹。
那时她可没戴这么多漂亮发簪。
“老爷莫要生气,妾身也是听薛妈说的。”
听完原委,李姨娘蹭到谢渊身边,妖妖娆娆。
“老爷,夫人明鉴……”
薛妈年过六旬,脸上是深深浅浅的皱纹,正颤颤巍巍地跪下。
沈卓有些看不过去,便上前去扶她。
“多谢啊……”薛妈拍拍他手,眼睛正微微眯着。
她目光游移,似乎要费尽力气,才能看清眼前的人影。
“当年夫人奶水不足,这抱来的孩子,我可还喂过奶呢!”
陶夭叹气:“可您应该已经六十了吧?那二十年前……”她扳了会儿手指。
“也四十几了吧?奶水还足够吗?能喂几天?”
薛妈愣住了,眼神迷茫起来:“这……二十年前,我刚从京城回到故里……奶水么,确实不多……”
“被我说对了吧!”
陶夭抓住了破绽,哪会再松口:“既然没喂几天,你怎么敢确定那是抱来的孩子?会不会是记错了?”
薛妈揉搓着衣角,似乎在努力回想些什么,却又难免显得力不从心,她支吾着:“可能吧……”
“再说了,你既说孩子是抱来的,那究竟是哪里抱来的?”
“这……”薛妈闭紧了嘴巴。
她已经很老了。
可既从京里来,当然明白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这青州城里卖孩子的这么多,这老身哪能记得清呢?”
“不可能!”
王春的眼神中带着疯狂。
她颤抖着扑向薛妈,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那双手瘦削却有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不放。
“你说过!辰儿是我的孩子!”
王春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沙哑得让人不忍多听。
她眼眶通红,却无眼泪。
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流干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经年不衰的旧梦。
襁褓中的婴孩还未开口喊过一声“娘”,就被丈夫毫不留情地交给了人牙子。
之后,她用老鼠药毒死丈夫,孤身一人,离家出走,找遍东南十州,好容易才找到线索。
“不可能!”王春的眼神狂乱起来。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便毅然决然卖身进府,只为能够陪在孩子身边。
王春当然知道,孩子是做知州之子,还是做个下等人之子,该怎么选。
“这……这是老身记错了,对不住了……那时……”
薛妈一双浑浊的眼眸乱转。
当年,她与人贩子交易之时,不幸被王春撞破,她当然只能顺水推舟了,不然怎能安抚下这个疯女人。
“对了……”
薛妈双唇颤抖着:“那时老身多喝了几杯。”
她被王春紧紧揪住,摇晃得几乎站不稳。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王春的脸色惨白,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的手渐渐松开,脱力般跌坐在地,喃喃自语:
“公子就是我的孩子!”
二十年来,只这点希望支撑着她。
“我……”
崔氏脸色发白,几乎晕倒,谢渊急忙扶住她。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夫人下去!将王春拖下去!”
“是。”
仆妇们这才上来,七手八脚将人扶走。
“李婉!”谢渊皱着眉头,看向李姨娘的目光中隐隐燃着怒火。
对着她讨好的神情,他又有些心软,干咳一声,低头抿了口茶,却忘了茶早已凉透,只得匆匆放下杯盏。
“夫君……”
李婉见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便像往常一般温言柔声:“妾身一心为您,若有哪儿做得不妥,您教训便是。薛妈她也是年老体衰,记错了事,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