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为心(131)
紧随而来的一场大疫,肆意地夺去了无数人性命,瘟疫持续两月久不见退散,连宫里派来的医官都束手无策。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时,一个十八九的妙龄女郎途经此处,见此情景只道一句:“我来罢。”
一时之间质疑声纷起,不乏有“女流之辈瞎凑热闹”“信口开河”的鄙夷声。
“瘟疫可不是儿戏,兴许你还会丧命在此!”
她云淡风轻地道:“无妨,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又何惧是生是死。”
众目睽睽之下,她背着医篓进入安置病患的草棚。
不过半月,在她手下,肆虐蜀中良久的瘟疫渐渐销声匿迹。
当年许蕲也在场,他曾经是个江湖游医,自诩年纪大德高望重,提出想要收她为徒。
那女郎闻言轻笑一声,似嘲似嗤,霎时臊得他老脸通红。
可他又着实不忍错失这样一位天纵奇才,权衡再三,拉下脸来向她提议,不若收他为徒也可。
她却摆了摆手,断然拒绝,疫病解除后便潇洒自如地离去。
老者絮絮叨叨陈述着。
在听见“将死之人”四个字时,檀禾眼生热意。
是师父吧……
檀禾百感交集,脸上神情复杂。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得知她的事迹。
许蕲念起往昔,不无感慨地吁声,却见眼前的小女郎眸中隐有泪光闪烁。
联想到方才的药方,他不确定地问:“你、你认识她?”
许蕲想起她当时说的时日无多,又立即追问,“你是她何人,不知她如今可还好?”
檀禾低低开了口,哑声道:“您口中的这人,或许应当是我师父,她已经不在了。”
许蕲听完唏嘘不已,对此,既意外也不意外。
“可惜啊。”他还是怅然自叹道。
檀禾脑中蓦地闪过另一个念头,忍不住问道:“那……当年她身边可还有旁人?”
二十年前,她还未出生,师父难道不是和阿灵在一起吗?
许蕲摇了摇头:“只她一人。”
檀禾听了这话,搁在药匣上的指尖微微一颤。
虽纱巾遮面,但多少能看出她有几分低落。
……
瘟疫用药,需对病发症状不断增减药材,万幸在第三次试药时见了效。
除此之外,又配置汤药分发给城中众人,及时防护,以免扩散。
在这期间,谢清砚和褚渊领着几名将士去了趟城外关隘,岷州周遭的沙漠地势环境,一旦开战,着实凶险不利。
万幸,城池东北角有个三面环山的小盆地,其中有天然形成的河谷平川,最适布控设兵,军队调度和粮草辎重传输。
一连十多日,檀禾随着许老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疫病渐趋稳定,已到收尾阶段时,檀禾的身心已经沉重如巨石捆缚,毫无知觉了。
傍晚的风闷而缱绻,檀禾走出医馆时,恰见阶下立着她朝思暮想之人。
这一刻天地一色,只余昏黄的暮色。
檀禾眸色微动,朝他露出一个疲惫至极的笑,双眸落在长睫垂下的阴影里,明净又温柔。
谢清砚猛地将人按入自己怀中,在她的耳边轻声叫她:“阿禾……”
只这几日,她气色差到极点,原就不盈一握的腰肢更显纤瘦。
谢清砚心底的疼惜几乎是泛滥成灾。
“殿下你知道么,许老他居然见过我师父!”
檀禾激动地回抱住他,似乎要将这些天未尽之语,尽数倾诉出。
“她也治疫病,”檀禾边说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几乎浮起泪花,“……如果不来,这辈子,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很想她。”
“也很想你。”
许是他的怀抱太过坚实稳靠,久未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檀禾声音渐弱,眼皮粘合在一起。
怀中的身子软软往下坠去,谢清砚心底一紧,忙捧起檀禾的脸,才发现她困得不成样子。
他抬指抚了抚檀禾轻颤的长睫,而后将人一个横抱,抬步便往医馆后方走去。
不远处的树荫下,瘫着几名将士纳凉。
穆大壮直勾勾地盯着那对未婚夫妻,嘴巴和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诧问身旁:“周小兄弟,那人真是你们太子吗?”
周禹对此已见怪不怪了,正色道:“那是自然,如假包换。”
口鼻上的麻布面巾闷得慌,周禹掀起一角透气。
那日清晨领了一队弟兄到朔州来复命,又随太子殿下马不停蹄赶往岷州。
连日里搬尸烧尸,周禹都快麻木了。
幸而在医馆不再抬出尸首时,能去趟边境缓口气。
周禹又瞥了一眼几步之距的男人——传闻中造反的镇北王。
半月前到达晋州时,殿下告知他们,此番非平叛,而是借故攻打北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