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139)
可顺了他的意去求饶祈求又实在做不到。
雪梨抿紧嘴角,只能一言不发地沉默起来。
裴霁云见她这幅模样,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语调道:“姈姈,你可以继续同我置气。南泽离京数千公里,即使飞鸽传信也需十日之久,父亲从朝阳走水路南下,再快也要十五日。对于姜夫人而言,时日尚多。”
赵雪梨长睫抖落一颗晶莹泪珠,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他不动如山的面容上,终于还是开口说了话,“......表兄,我......不是在置气,可......可江公子好歹是一条人命,姈姈实在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甚至此刻,江翊之的脑袋就滚落在案桌边,空中萦绕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在潮湿喧闹的雨夜中,显得惊悚而令人窒息。
赵雪梨只要一想到同这个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即使知道他或许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纯粹,也很难忍住悲伤自责的情绪。
他会死,
都是受自己拖累的。
雪梨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泪眼婆娑地道:“......表兄,我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会死,都是因为我,是姈姈害死了他,纵然他在算计我,可......可我也企图利用他获得自在.......表兄,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有什么不虞之处,拿姈姈出气就好,为什么要杀人?.....我....我......”
她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此番话落,倒是裴霁云陷入了沉默之中。
可他并非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沉默,只是情绪忽然降至了冰点的一语不发。
浮着血腥气的闺房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屋外沉闷的雨声和赵雪梨哭到力竭的抽泣。
裴霁云手指叩着桌案,任由她哭了好一阵,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应该是我问姈姈,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妄图离开?”
赵雪梨嘴唇翕合数下,还未出声,又被裴霁云打断,“罢了,这并不重要,我亦不想知晓。”
他退开两步,仿佛耐心告罄,提步就向外走,临出门前,停住了步子,声音冰冷:“既然如此不舍,今夜不妨抱着江公子人头入睡,以此抚慰。”
赵雪梨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漫雨幕之中。
风吹得房门晃荡不止,周遭一切动静都在此刻被放得极大,呜呜咽咽,噼里啪啦,听的人脊背发凉,寒毛倒竖。
赵雪梨浑身都僵硬得不得了,她甚至不看随意转动眼眸,生怕再次看到江翊之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也虚伪。
江翊之是因她而死,可她心中除了难过自责,更多的竟然是恐惧,她一想到他的断头就在脚边,简直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蜡烛已经烧了许久,眼看着就要行将就木,散出的光亮也越来越小,赵雪梨心知没了灯光后,自己会更加害怕,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从案桌上下来,胆颤心惊地看向滚落在地的头。
可将将看过去,就正好对上江翊之那双灰蒙蒙的死人眼睛。
赵雪梨实在是感到太惊悚了,她踉跄着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一颗心剧烈地仿若要跳出嗓子眼。
毛骨悚然片刻之后,她壮起胆子,扯了锦被,将这颗头罩住。
赵雪梨哭着道:“.....翊之哥哥,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实在害怕,还望你谅解。”
她重新点上蜡烛,抱着腿在离那颗头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赵雪梨通红着眼眶轻轻呢喃,“......我...一事无成...却总抱着侥幸心理,到最后,竟害了不止一条人命。”
加上江翊之生母,和后来认他为子的那对夫妇,已经是四条人命了。
她固然因为他对自己利用算计感到惊愕心凉,可雪梨对他又何尝是一颗纯粹的真心呢?
他不知道自己同裴霁云之间见不得光的龌龊关系,也不了解,不清楚她的处境。
在他生母死后,赵雪梨明明知道有极大可能是表兄做的,可是她却并没有对江翊之如实相告,而是选择装傻、将其隐瞒了下来,甚至在又死了两人后,还催促他来府上定亲。
那时她有想过表兄若是知晓此事,一定会做些什么,或许是在仕途上打压,或是令人放火烧了江家的宅子,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事。可是雪梨怎么也无法料到的是,裴霁云会直接杀了江翊之,甚至将头都割了下来,令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这实在是太肆无忌惮,太狠毒,太癫狂的做法。
江翊之已经是过了殿试,有功名在身的进士了,裴霁云纵然位高权重,可......可如何就能这般肆意妄为,想杀就杀?
赵雪梨那颗胆怯温顺,偶尔才会大胆几分的脑袋实在是想不到有人会毫无顾忌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