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新来的侍女是个三流细作+番外(83)
太阳一出来,他就又要变成那副淡漠的神色。
日子一天天过去。
皎然过得越发如鱼得水,“这件青色长袍公子穿了不好看。”
他便不再穿了,因她说穿了像是颗地里的小青菜。
她随意将他房中枯萎的花换掉,随时在天光好时打开窗子迎风进来,让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她让似愚苑里的气息变得不再沉重了。
他睁开眼,摸到枕下再没有一根锋利的银簪,便装作并不在意随口一问。
皎然则说,“哦,我以为是公子随手拿,忘了放回箱匣里,公子现在要吗?”
他还能说什么,“多谢,我原本想放,忘记了。”
皎然说没事,“枕边可不能放什么锋利的东西,对了,公子你是不是之前做噩梦了,说放利器在枕下就能辟邪?”
“是……是啊。”
皎然道,“公子莫怕,下次再梦见妖魔鬼怪就叫我,我听见了立刻为公子驱赶走。”
子丑寅卯,每个时辰从前都被安排好要做什么,他恨极了。
可是皎然来了,她成为了他新的玩伴,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日常起居,也并不无趣了。
碎了的砚台她不让他去捡,屋中锋利的东西都妥善放好,他冻得发凉的手她用两只手为他揉搓暖和起来,有一次她甚至在他睡着时探手伸入他被窝里摸他的脚是否还是凉的。
他竭尽全力不醒来,任由她放了汤婆子在他脚边。
有那么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他心中。
皎然爱上了他。
若非爱他,为何会如此在意他呢
他花了三四日去想这个奇怪的问题,得出的答案吓他一跳。
不是皎然爱上了他,而是他穆衿,爱上了皎然。
几乎水到渠成一样,她来了,与他朝夕相伴,同他起居相对,给予他旁人从未仁慈送出的那最卑微的最无法琢磨的——爱。
他无法控制动心,试问对一个从未得到旁人真心的怪胎而言,被禁锢,被隔绝于深宅,被毒打,被利用,被隐瞒,被欺骗,一日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人,真诚自然地对他好,将他当成个正常人对待,他怎么能不为所动。
皎然的确如草木一般,可那同时也像是生长在悬崖边迎风散漫起舞的枝,她才不管自己所处何地,只要她想木然,就一动不动,出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要她想开心,她就直率地去找乐子,笑呵呵地跟人谈笑聊天。
她甚至完全察觉不到自己跟都督府截然不同,这里的人都戴着面具过活,她却只用她自己的脸。
他活了十几年,一直都在想自由为何物。
或许如长街上酒楼外头飘扬的一串灯笼,或许是城外泥潭里打滚的龟,又或许是……
直到皎然来了。
他明白,皎然就是他想要的。
如果和她在一起,无论身处地狱还是人间,他都不必再追求虚无缥缈的自由,因为皎然就是他的自由。
他盼望着那个时间不要到来。
过去十多年间,他从未这样渴望时间停滞不动,与他相反,皎然在期盼长史回来。
他能看出皎然的迫切,她实在是个不会伪装的细作。
清晨他展开纸笔临摹前人字帖,皎然便捧着腮帮子望向窗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等待心上人回来。
穆衿叫她倒杯茶给他,她踱步过来,倒了杯冷水给他。
他暗地里无奈至极,看来是他太纵着她了。
外头花都开了,飞花带春风,绕空盈盈,落在他的书面纸面间,他心烦意乱地弹开。
皎然半个身子伸出窗外,张开手去接花树凋零的花瓣,握满了两只手,笑盈盈走过来,摊开手得意洋洋,“瞧,公子,我抓住了春日。”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也只有她天天敢在他面前说些天马行空的话了。
穆衿卯足了劲儿想要忽视她,包括在她为他换衣时撇开脸,一言不发,还有在她问他剩下的鸡汤他还喝不喝了,不喝的话,她就全都喝完了,他轻声嗯了一声,再不搭理。
然而这些举动丝毫没有引起皎然的怀疑。
她自顾自做她想做之事,有些心急地等待她想要等的人来。
他的祈求一向不管用,神明没有听从过他虔诚的祈祷,长史还是回来了。
他没能杀了柴彻,这一次只要他回来,必然会成为新的变数,妨碍他们的计划。
穆衿早就料到柴彻没那么好对付,长史此人虽然城府颇深,可他低估了柴彻的武功与计谋,能在都督府安稳过了这么多年,又被送去京城长大,到如今还身体康健,足见他有自己的一番智慧,不像是被叔父吓得癫癫痴痴的柴毁,也跟他们那笑里藏刀的大哥截然不同,更不用说同他那几个作为叔父棋子用来笼络同僚门客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