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新来的侍女是个三流细作+番外(9)
步月摸着手中凹陷的骨牌点,回想起他走的时候,逐星还是个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她跟皎然那能气炸他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嘴巴又甜又懂得心疼人。
练功练不好要叫师兄放水,轻功从树上摔下来疼了也要叫他看看有没有伤着,现在回来了,眼见她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哪哪都叫他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叫师兄倒是少了,不过还是一样讨人喜欢。
武房门外突然有敲门声。
来人敲了三下。
谈笑的众人都静了一瞬,炭火哔剥在炉子中炸裂,吓得皎然肩膀一颤。武房在一间厢房的内室隔间里,照理说是无人能找到此处,若是门中其他弟子,定然会先开口喊一声话。
步月用下巴指逐星去开门,手中放下骨牌,已经摸好了飞刀。
她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拿牙咬断了线头,折好步月的衣服放在椅子上。
在众人还没看清来人的脸时,开门的逐星第一个大喜道,“是飞雾师兄!”
衣秉风和夫人听见了,不约而同去寻对方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惊。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此人走了进来。
屋子里墙上挂的各种兵器绳索在灯光下十分显眼,当然,这人的脸和身形在屋中也被看清楚了。
果然是他,飞雾。
衣夫人叫徒弟们都出去。
岁星和瞬光还有逐星步月都站了起来,不明所以。
“留步。”他拦住了皎然。
皎然茫然地望向父母,只见阿爹眼中充满期待,阿娘却神色黯然,她停在门口。
步月凑她耳畔道,“当心啊,小师妹,看师娘那个脸,飞雾师兄说不定是来迎娶小师妹你的。”
皎然无声回复,真想啐一口。
几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家三口和客人。
衣夫人不怒反笑,“不曾想,多年前传来身死噩耗的徒弟,如今已成为了江湖中不见首尾的凤凰雏。”
她只知岚陌说,不日掌门将亲自登门拜访,从未料到会是他。
飞雾不是自小由会英门养大的孤儿,他十二岁才入门中,会英门从来不收年纪这么大的孩子,养不熟。
他就在山上跪求衣秉风收他入门。
那一年他入会英门也是下了大雪,大雪封山,他想下也下不去了。
本以为天黑了他就会害怕,十二岁的孩子一定会惧怕山中野兽,偷偷跑走。
可他跪了一日一夜,次日徒弟们打开山门,才见他已冻得僵硬,亏得命硬,还剩一口气吊着,仍直挺挺地跪在门口求见。
他们夫妇两人于是破例收下他,传授他武功。
飞雾那时只说自己从长安来,他的身世连衣秉风也问不出。
周芝教授他武功时发现他有些底子,故此学起来比旁的孩子要快很多。
他的嘴太硬,没人能敲出他的来历。
飞雾一共为门中杀了三人,杀到第三人时,与他同行的弟
子回门中禀告,飞雾执行不力,已被对方一刀砍断了脖子,他亲眼看见。
消息传到门中,夫妇两人可惜不已,这样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加之心性坚韧,假以时日必定有能成大事。
凤凰雏拱手行礼,道,“晚辈深夜前来,叨扰了。”
他来的这个雪夜,一切都变了,皎然前十六年的记忆,或欢欣或哀伤,然而比起此后种种,竟全然变得轻如鸿毛。
此前她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离开会英门的一天。
江湖的风云,朝廷的波谲居然也有落在她身上的一天。
万丈红尘中,她不知,会英门只是她暂落的一处树枝,总有一天,她会远飞,天涯太远,她也不知,自己将会背离生母的期盼,成为皎月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该如何回忆这个雪夜,皎然多年后想起来都觉得记忆犹新,那一晚仿佛还印在心头。
凤凰雏身上的落雪随着他的走动落在毯子上,被温暖的炉火融化,他一靠近,皎然觉得一阵寒冷便随之而来。
多年后,皎然才与后半生诸事不顺联系在一起,那些背叛,孤独,绝望,痛苦,离别,何尝不像是这不速之客身上的寒风,在小小的客栈中逼近她,最后慢慢将她吞噬。
不过,她也不得不感谢这场大雪迎来了他。
如果没有他,她也许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人,若是注定遇见就必然躲不开。
而那些想要掩埋的秘密,不管雪再绵厚,太阳一出来,雪化为水,藏在春日里,一眼就能被人看见。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她只是一心想要证明自己,获得同门的认同,还有阿爹阿娘的肯定。
她想证明如果她不是废物,那这第一个小小任务,她一定是可以圆满完成的,她是会英门的一份子,理应能完成这个不值一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