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在星辰、雪粒间跳跃起舞，将月光编织成捕梦网，把星辰装点在梦的边缘，以深沉夜色作为梦的画布，笼罩了整座雪山以及雪山上的祂。

祂看着夜魔的小把戏，竟一反常态，没有用飓风撕开梦网。

因为，夜色之梦太过美好绚烂。

祂在梦里看到这个星球初始的模样，

看到自己第一次作为一缕风拂过沸腾的湖面，

也看到第一次幻化成百首巨龙时的滑稽模样。

除此之外，祂还看了未来，看到了可怕的、不可逆的▇▇，看到了自己的陨落与重生。

祂看着万事万物起于一场爆炸，又渐渐熄灭，归于寂静，忽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祂沉默地看着“梦”，同时感到自身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

夜魔收起星星披风，单手按胸，鞠躬施礼。

能量流失了大半的祂，从百首巨龙幻化成银发青年的模样，从雪山顶上飘然而下。

祂不带感情地对夜魔说：“很好，你的梦摄取了我的能量。不过，我不打算现在就撕碎你这个该死的小偷。”

夜魔依旧恭敬鞠躬：“伟大的暴风之主，梦只是能量的交换场，并不会毫无缘由带走您的能量。”

祂疑惑地俯视夜魔，忽然，祂转变了态度，沉思起来。

夜魔单膝下跪，亲吻起祂脚下的雪地。

当第一缕阳光即将洒下时，夜魔翩然离去，声音如最婉转的夜莺鸣叫，在祂耳边响起：“您已许诺，会给我和人类一个梦想。”

此刻，祂睁开覆雪的双目，直视第一缕晨光。

祂通晓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因果，掌握了关乎时间所有的规律。

祂丢失了强大的暴风之力，却得到了“时间”本身。

短暂的新奇过后，祂感到深深的疲倦。

祂合上双眼，将骨头化成最坚固的城墙，将血肉化成最肥沃的土壤，将牙齿化为最珍贵的矿产，将眼睛化为俯视陆地的第二轮月亮。

从前祂等待“散逸”，如今祂加速“散逸”。

第72章

【梦游者肆号（续）】

窥视时间者, 必为时间所伤。

流淌的时间穿透祂的精神，留下无数孔洞。

孔洞内层层叠叠，积累着知识与智慧的白色“水垢”, 也积累着邪恶与毁灭的茶乌色水垢。

当祂彻底被时间之流冲刷为不存在的粒子, 祂苏醒了。

在苏醒刹那, 祂了解到自身所幻化的“暴风之城”所有的过往与历史。

雪山下的城邦常年笼罩在大雪和风暴中。

传闻里却说这里留存着陨落巨龙的宝藏，因而吸引了无数探险者、流放者、最疯狂的罪犯和最狡猾的欺诈犯来到此处。

大部分人冻死在暴风雪中，五分之一的人进入城邦, 十分之一的人找到龙之宝藏, 百分之一的人没有被宝藏迷惑心智, 活着走出了这里。

尽管如此, 随着那百分之一冒险家的口口相传, 暴风之城的名号响彻整个大陆，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

纵然有最坚固的魔法屏障, 也抵御不了人类日复一日的开凿挖掘。

更何况，神的时代正在远去, 人类的时代已然降临。

不到百年, 暴风之城的财宝被搬运一空。

但这里没有成为“死城”, 反倒热闹繁荣起来。

许多冒险家和流放者的后代在这里扎根，他们生活、繁衍, 一代人接着一代人。

他们加固城墙，修缮破损的建筑，建造起高耸的瞭望塔, 慢慢将城邦发展为中等规模的领地, 又壮大为一个独立的国家。

国王承袭暴风之主的名号，在风雪中派出铁骑征战四方。

银白色盔甲与黑色宝剑所到之处，无不臣服。

数不清的金币和宝石被塞入国库, 骁勇善战的勇士亦慕名而来。

然而，这个国家在十几年中崛起，又在几年内衰落。

建立在暴行与武力上的国家，也终将被暴行与武力毁灭。

再之后，随着国灭身死，暴风之城又变成了风雪呼啸的空城。

空城静默的同时，风雪之外的大陆上忽然流行起对古文明的探索。

几十个学者自发组成队伍，穿越暴风雪来此处探秘。

他们对财宝并无兴趣，却疯狂抄写着石板上的古老文字，激动拓写下各种奇异壁画。

他们中有的人抱着石板疯狂舞蹈，有的人跪在风雪中朝着山巅跪拜，也有的人带走一部分研究文献，跌跌撞撞跑出空城，却又冻死在途中。

学者队伍之后，秘法研习者、古神崇拜者、巫师、猎魔人，甚至教廷也派出队伍来到这里。

最终，教廷在抢夺厮杀中，带走了所有石板和古老卷轴，并将无法带走的壁画毁坏。

教廷大部队离开的那一日，风停止呼啸，天空下起小雪，山巅之上的太阳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