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缠身+番外(204)
秋月是约莫两刻钟后回来的,来时,阮久久便已同太后聊了起来,她同嬷嬷便一同守在外间。
“太后娘娘上回的意思我已明白,只是不知,娘娘为何如此?”
太后吃完晚膳,手上却也不闲着,正用一笸箩子里的针线,缝着衣裳。
“来,你年轻眼神好,给我这老太太穿个线。”太后和蔼,递过去一根银针和褐色丝线。
阮久久接过,借着烛火,倒是嗖的一下便穿过去了。
“年纪大了,不中用咯。”太后接过,摇摇头,兀自笑道。
“来,坐我跟前来放线。”
阮久久接过一卷褐色的线,坐在一张四方杌凳上,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说些好话宽慰太后,太后便又开口了。
“我这儿子,同我一般,活的太久了,若早早去了,倒也是个留名青史的好皇帝。年纪大了,便忘本,便狂妄,便以为全天下只有自己才是对的,旁的都是忤逆。”
阮久久立在一旁沉默着并未搭话,也听出了此刻的太后娘娘只想自说自话。
“我们赵家,也是祖坟冒了青烟才出了他这样的人物,六国纷乱,他从一方小吏成了如今的开国皇帝,想我儿年轻时,与勇毅候也是一双碧玉,相互赏识,驰骋疆场,只是为君久了,便将一切视作眼中钉,全不顾从前情谊。”
太后娘娘说话,又缓又慢,像尘封已久的卷轴,须臾揭开,全是过往的尘土。
“本我也是有几个机敏聪慧,品行端正的好孙儿,只是沙场残酷,死的死残的残,最后他登基帝位时,竟无一个继任者,不然,也不会被逼着立嫡立长,令他如今视之为噩梦,如今来了个腹中幼子,便喜不自胜的要提早立太子。”
“都不知是男是女呢...”
太后笑声极轻,像是浮在空中。
阮久久手中褐色丝线一缕一缕的往上送,将要尽了,忽的发现太后竟没再说话了。
她抬头,昏黄的烛光照在太后的面容上,倒真的像个街头巷角同人絮叨家事的老婆婆。
此刻,她正给缝补的衣裳打了个结,又从笸箩子中拿出一个剪子,极认真的减掉线头。
“只可惜,衣服破了能补,人坏了却补不得。”
她看着阮久久,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儿。
“从前他们也是这般...”
草棚屋,雨水天,厨房里是湿柴浓烟,可正堂屋里阖家聚在一堂,有老的,有年轻的,有小的,她缝补衣裳,儿媳团座,小不点被定在凳子上为自己牵线。
“瑞王虽不堪为首,却有个好妻子,有几位好孩子,这枚玉佩与这封信你收去,许阳离京远,若有动作,早做谋算。”
阮久久看着那封早已准备好的信笺,眸中闪烁,她没想到,太后竟是要大义灭亲。
她同皇帝骨肉相连,血亲之身,身在高位,享受荣华富贵,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安享晚年。
阮久久接过,立身站起,躬身作揖,而后跪下,“太后娘娘深明大义,恕余冒犯之罪,有负君子雅量,今日久久在此,替顾家,替天下黎民感念恩情。”
如同虔诚的百姓跪求神佛。
“我这把老骨头可弯不下腰扶你了咯,快些起身,届时少些伤及无辜,便是最感念我这个老家伙了。”
说罢,太后娘娘朝外头叫去,“阿香,进来,去瞧瞧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穿破了衣裳也不同我这老婆子说,这下给他缝好了,又能过个春了。”
阮久久看着太后的背影良久,她总觉,那被拄的拐承受了更多的分量,伛偻的脊背愈发弯了。
第99章
绕过一段竹林, 轻功点地,又翻过一道狭窄偏僻久未修葺的矮墙,顾安在后宫和一位负责洒扫尘除的小太监换了衣裳, 而后接替他的工作离开后宫,前往空荡荡的九龙堂。
陛下无子, 因此九龙堂居所除了一干负责清理的宫女太监并无他人, 顾安也便于脱身。
一路回到勇毅候府,前往祠堂,三炷香敬上, 而后掀了帘子, 朝祠堂侧方的一处多宝阁走去, 往正中心的蟾蜍摆件轻轻一推,便是另外一番天地。
甲胄兵器百件堆叠, 其正中, 是皇宫布局。
顾鹰顾鹤二人立在两旁,正慢慢将空隙填满。
“世子, 如今后宫戒备比前庭还要严,咱们得人摸不清其中各宫位置,若真攻进,恐怕会伤及无辜。”二人相视一看, 眼中忧心。
“无碍, 今日我去了一趟,见到久久, 她对宫内比我们清楚, 届时里应外合即可。”
“眼下最重要的...”他看向插旗帜的瑞王二字,“是盯住瑞王。”
许舒达离京时他便得到消息,他知道,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边关的障眼法至多一月,再多,内忧外患接踵而至,他难以同时解决,恐将霖朝推入万劫不复之地。